一晃眼多年过去,爱莲娜(玛格丽塔·马祖可 Margherita Mazzucco 饰)和莉拉(盖娅·吉拉切 Gaia Girace 饰)都长大成人。莉拉嫁给了斯特凡诺(乔万尼·阿穆拉 Giovanni Amura 饰)开始了并不幸福的婚后生活,而爱莲娜则进入大学,前往比萨继续深造。 在海边度假时,两个女孩同她们的童年玩伴尼诺(弗朗西斯·塞尔皮科 Francesco Serpico 饰)重逢了,爱莲娜依然无法抗拒尼诺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而尼诺似乎对莉拉更加的感兴趣。果不其然,尼诺和莉拉走到了一起。爱尼诺至深的莉拉决定离开斯特凡诺,和尼诺私奔,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要比斯特凡诺更加优秀吗?当莉拉的腹中怀上了孩子后,尼诺选择了离开她,无家可归的莉拉不得不再次向斯特凡诺低头。
意大利漫長的1968;熱秋、社會主義思潮;Avanguardia Operaia、Potere Operaio、mao主義,甚至是極右翼法西斯,社會工廠化……都是這部作品的底色與大時代背景,這是一部大時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那是一個極其偉大的時代,整個歐洲,南美洲,美國,中國,日本都在發生思想大革命 任何文學作品都離不開其背後的時代底色與歷史脈絡。 二戰以後,義大利的統治階級,在馬歇爾計畫的援助下,開始資本主義經濟的重建,並取得了包括共產主義者在內左派黨的合作。為了政府中一個席位,反法西斯主義工人的革命理想被出賣。在整個國內,那些自從抵抗時期就武裝好並準備好與美國戰鬥的反法西斯組織也被說服並放下了他們的武器。一旦武裝暴動威脅失去掌控,資產階級就迅速肅清政府中的共產主義分子,並製定壓制工人組織的計畫。工會,特別是菲亞特公司激進的金屬製造工人工會(FIOM),被解體。在這種成熟的條件下,義大利工業從1948年到1962年經歷了一個罕見的發展時期。我們的主人公利拉和埃琳娜于1944年出生,也就是說,她們從童年到成人這段時期趕上了意大利的戰後復興。在這期間,在國家的大規模財政資助下,大量的投資湧入以工業和自動化生產為基礎的商品出口中。工業生產效率得到提高,最現代化的生產科技引入到工廠。這種發展由工人的低薪和差勁的工作條件買單,遠遠沒有給工人帶來實際利益,因為新的工業自動化,並沒有迅速的產生工作機會,失業率仍然很高,這就導致了之後的工人運動。 小說中的埃琳娜是在1963--1967年間在比薩學習深造,而意大利的學生運動最早在1967年1月就分別於比薩,博洛尼亞,卡利亞里和卡麥利諾發生,在同年二月,激進運動擴散到都靈和那不勒斯。隨著1967年11月新學期的開始,運動擴散到整個意大利大學系統。也就是說,1967年即將畢業的埃琳娜正處於風暴中心!
書裏對於歷史的面向不可能面面俱到。歷史是,當時意大利學生們所反對的是阿爾都塞所說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受壓迫最深但又最受忽視的,恰恰就是是工廠。因此,在其後的抗爭過程中學生們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們不僅從外部接觸工人,對工人進行政治的動員,而且也和工人一道,參與到對工廠內部勞動過程的介入和組織中。在這一點上,學生們無疑受到了中國1958年以來的工廠管理模式的啓發。這種模式反對物質刺激,通過工人主動參與對工廠的組織管理來調動工人的積極性,從而削弱工廠內管理者和機器理性的權威(這種所謂客觀的權威被馬克思稱為工廠專制主義),讓他們認識到對工廠的另類組織是可能的。學生們進而認識到,工廠不應該僅僅是一個經濟單位,而且也應該成為工人學習寫作、拓展技能的場所。他們不再將工人視為螺絲釘,而是認為應該消滅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分工,從而結束前者受制於後者的不合理制度。這在後來的罷工運動中表現為對勞動過程的掌控,如放慢工作節奏,改善惡劣的工作環境等。在這方面他們不再將自己視為未來的統治者,而是致力於服務工人,因為他們認為只有工人階級才能真正鬧革命,而自己只能是工人階級的游擊隊力量。
學生幫助工人建立真正的基層代表組織。正是通過這些實踐,學生極大地動員了工人,在意大利實現了學生與工人的大聯合。 而這種聯合在1969年的「熱秋」(autunno caldo)罷工運動達到頂點。如前所述,意大利共產黨和社會黨脫離群眾運動,因此傳統政黨和工會都沒有對工人形成有效的組織,但是意大利的學生-工人運動卻自主地爆發了。就工作日的損失來說,「熱秋」罷工成為僅次於1968年法國總罷工和1926年英國總罷工的第三大罷工運動;但就學生與工人的結合程度來說,法國的總罷工就遜色多了。在意大利,學生在工廠中與工人組成學生-工人代表大會。
例如,在菲亞特位於都靈的米拉菲奧里(Mirafiori)工廠內,學生與工人組成的代表大會會在都靈大學的教室內展開討論。在意大利的這場罷工中,捲入其中的共有550萬工人,超過全體工人的四分之一。另外因為意大利罷工持續時間久、波及範圍廣,也被稱為「緩慢的五月」(Maggio strisciante)。意大利的工人積極進行自我組織,對工廠內部的工作節奏和運作流程進行自主規劃。正如「繼續鬥爭」組織所說,意大利的各個層面都展開了「文化革命」,尤其是,「工人逐步解放自己。在工廠內,他們摧毀了一切權威,摧毀了老闆用來控制和分化工人的工具,他們打破了讓他們成為奴隸的禁忌。」這個時期的工人在精神上可謂改頭換面,真正體會到了集體行動和政治運動所帶來的愉悅。
關於60年代女性運動,當時意大利有一種社會思潮認為做家務也是資本主義的幫兇。因為她們為資本家再生產了勞動力,同時也為國家和資本家培養了下一代勞動力,因此國家必須向家庭婦女支付報酬。社會主義思潮一般認為,婦女必須通過社會勞動才能獲得解放,而提倡Wages for house work的意大利“工人主義女性主義”則認為應該拒絕社會勞動。民主的家庭關係纔是利拉所一直追求的。這樣,男女雙方都擁有更多的時間參與自主的社會活動。
在2018年5月10日(68五十週年)《紐約書評》的一篇對科恩-邦迪的採訪中,政治學家、記者克勞斯·萊格維評估說,這張照片蘊含了五月風暴中所有對立的元素:上位者與下位者,陳腐的體制與充滿朝氣的青年,惡人與英雄,權力與反權力,秩序與無政府主義。 這張照片讓丹尼爾·科恩-邦迪成為五月風暴最廣為人知的青年領袖之一。不過,他最初進入媒體視野,卻是在更早以前。1968年1月,法國青年與體育部部長來到南泰爾大學(NanterreUniversity)參加新泳池的落成儀式,當時還是學校社會學系學生的科恩-邦迪打斷了他的致辭,質疑他所在部門的白皮書為何對青年學生的“性生活”問題隻字不提(科恩-邦迪意指當時廣受詬病的男女分宿問題)。 若是脫離當時法國的脉络,這樣的質疑或許會顯得可笑,也沒有人會把這樣看似瑣碎的校園管理問題與後來的大規模遊行、全國性工人罷工聯系起來。但事實上,如果仔細追溯導向“五月風暴”的一系列事件,就會發現文化和思想在其中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以至於很多人在回顧這一年時,認為它最重要的作用在於觀念上——而非政治上——的變革。 對法國六八一代而言,他們的啟蒙讀物是居伊·德波(Guy Debord)的《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和魯爾·範內格姆(Raoul Vaneigem)的《日常生活的革命》(The Revolution of Everyday Life)。兩位作者的共通之處在於,他們都認為資本主義腐蝕了人們對於生活的認知,將一切複雜而豐富的現實削减成商品與利益的附庸。
政治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曾說:“下一個世紀的人們會像我們認識1848那樣認識1968。”此時“下一個世紀”已經來到了20年代,關於1968,我們記住了什麼呢?我們應該感謝費蘭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帶我們觸摸和回味那個火熱的年代!
敬《我的天才女友》!(期待第三季意大利政治圖景的影像化表現,那將是歷史性的再現!)
文章參考自 //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30779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ntroduction-revolutionary-left-italy-jim-kapla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italian-background-ernest-dowso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taly-1973-workers-struggles-capitalist-crisis-potere-operai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organizing-workers-power-adriano-sofri&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against-state-boss-autonomous-assembly-alfa-rome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take-over-city-italy-1972-lotta-continua&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再次聲明,本文僅為歷史背景的整合,歷史學非本人研究方向,僅作為興趣,若讀者想要深入瞭解,可登錄以上網站或閱讀相關書籍。(再次強調,此文非嚴肅論文,亦沒有過任何牟利,僅作為興趣,為大家打開思路)
吻是什么感觉,我之前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朋友说,她最喜欢的倒是莱农独自游泳的细节,两季都是。她多想莱农彻底离开莉拉,离开尼诺,一个人放开手脚朝着大海游去。
这是一个有点出乎意料,但合乎情理的答案。独泳的时刻一定是一个人最自由的时刻之一,独泳是一种对束缚与阻力的奋力挣脱,是一个人对自由的勇猛攫取。
我也深深地记得,在第一季第六集,莱农初至伊斯基亚岛,房主人内拉催她换上泳衣,她在大海面前良久默立,步入浅水,感受潮汐淹没或交出脚踝带来的身体愉悦。
她走向海水深处,让海水渐渐淹过半腰,大海动听地喧哗着。她用双手轻轻拍打着水花,将指头放在舌尖轻轻舔舐海水的咸度。
太阳折射出来的粼粼水光倒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眉间一粒轻痣,她被海水濡湿的肌肤显得光滑而有力。
她整个人就仿佛一尊用羊脂白玉塑就的温润佛像。
她用双臂划动着,渐渐双腿也蹬踏起来,她发现,母亲原来真的没有欺骗她。她想起了儿时母亲做沙浴时,她在海边游泳的记忆。
她说,我住在那不勒斯那样的城市(临海),怎么可能从来没想过下海游一次泳呢?
那一刻,纠葛的亲情,自卑的身世,伤感的回忆,紧缩的自我,均得以和解。
那一刻,阳光大地,碧海蓝波,无忧忘我,朝大海深处尽兴地游啊!哪怕前方亦是万丈深渊。
本集也以莱农游水作为开头,但这一次的情绪核心不在自由,而在对痛苦的宣泄。她那样拼命地拍打着,游得仿佛世锦赛上的竞赛选手,把自己消耗得筋疲力尽。
她懊恼于自己木讷的唇舌和压抑的情感,为什么自己不能对莉拉痛快地说出自己对尼诺的爱意呢?为什么不告诉莉拉,尼诺早就亲过我呢?为什么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人……拱手相让?
上岸时,莱农看到了尼诺。尼诺在海岸上逡巡四顾,自然是在寻找莉拉。
昨天这一晚,三个人都没睡好。尼诺向莱农坦白了自己亲吻莉拉的事。尼诺不相信莉拉喜欢斯特凡诺,认为她嫁给他是为了钱。而莱农认为莉拉嫁给斯特凡诺是因为爱情,否则她可以嫁给更有钱的马尔切洛。
观众当然看得更清楚,莉拉是被斯特凡诺伪善的面目欺骗了。
尼诺想从莱农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一些建议。莱农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和祝福他们的感情?
莱农郑重地劝告尼诺,莉拉是一个令所有人痛苦的人,远离她吧,别做梦了。这既是莱农拆散他们的尝试,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和莉拉在价值观念和人生选择上从来没有同步契合。
说完,莱农的身体轻微却持续地朝前倾移,想吻尼诺,可尼诺只是颓然坐倒在地。他应该是意识到了莱农刚才的动作的,但是避开了。
莱农放弃了努力。她内心承受着这样沉重的爱,却只有勇气付出那朝前倾移的两公分。
而刚刚爱上尼诺的莉拉,就主动勾住了尼诺的脖子,痛吻。
性格,对一个人的人生遭际,是何等重大的影响。
回去后,莱农得知皮诺奇娅已经离开了。
她终究无法冲决网罗,抑制了内心欲望,重回那个已经习惯的男权世界。与此相反的是,莉拉将纵情狂奔近乎裸奔,一路猛进近乎冒进。
莉拉冲进来说,你知道皮诺奇娅为什么会走吗?
莱农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她想跟丈夫在一起。
从莱农对他人婚姻与感情的多次评价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的脚,一直都还是停留在男权思维的禁锢之中的。她对男权还是有着严重的依从心理,从未在一个更高的层面平视男女关系。
从几次莱农和皮诺奇娅的交流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并不是没有想到皮诺奇娅对布鲁诺动心了。但这在莱农已被灌输的价值理念中,是有悖伦常的,因此她会下意识地修改自己的直觉,让问题的答案合乎她脑海中旧有的那套价值体系。
其实莱农就站在男权思维的门口,只要她愿意,是可以推门而出的。所需的只是那一份坚决的勇气,而非多大的力气。
但莉拉是敢于直面认知的人,她直截了当地说,因为皮诺奇娅被自己的感情吓到了,她爱上了布鲁诺。
我们总在说,我总在说:男权,认知,禁锢,突破。这是一串社会学词语,拿过来非常好用,用着用着就把自己的脑子也禁锢了。
但莱农和莉拉的分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性格。性格的形成受环境与经历的影响。但莉拉和莱农儿时的环境与经历,并无大分别。因此看来,性格中的一部分,可能就是天性。莉拉仿佛天生可以直来直去,而莱农大多数时候都会畏首畏尾。
但也不尽然,除开大多数时候,还有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少数时刻。比如两人牵手去看海的路上,心生忧惧的反而是平日泼辣的莉拉,而单纯的小莱农根本什么也没多想,她的眼前和内心,只有那片尚未望到却已浮现的大海。
这些反常的细微时刻,又该作何解释呢?社会学是解释不清的,它更像是玄学。性格论也是解释不清的,因为此时展露的不是人的通常性格,而是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来的非常性格。
絮叨这么多,或许您已不知所云。但这是我内心潜藏的想法,有时候会冒出来。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我通过几个镜头、几句话、几个概念,就可以诠释透彻的,我们认识到的永远是某个截面,某条路径。好比盲人摸象,各自得到了认知的大快乐,可上帝在发笑,可能那头大象也会笑我们的无知。
人性是复杂的,诸般学问用尽也休想参破它。
因而我以为,理解“人性是复杂的”,比理解“人性有多复杂”,显得更重要。
好,以上是题外话,回到故事之中,我由上面这段感想,想要强调的一句话是,看似软弱的莱农有她自己的坚决,看似强横的莉拉有她自己的怯懦。
有人认为我偏爱莉拉(也有说我偏爱莱农的),我并没有。所谓偏爱,实则是与之共情。当我看莉拉时,我与莉拉共情;当我看莱农时,我与莱农共情。而一切的评论,所基于的都是有限的镜头和细节,所得出的结论自然是片面的,因为我们永远都是那个摸象的盲人,无法窥见事物整体,我们永远不会具有这个能力,除非我们是造物主。但上帝刚造了两个人,小小的伊甸园就已不再受控于祂了。
莉拉接下来对莱农说的话也很有意思,她说,布鲁诺根本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他的感情,布鲁诺的目标是你。
费兰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作家,对人性的观察深入到惊人的地步。伊(不知性别,借用古语中发展出的第三人称代词,通指男女)的文本看似不动声色,甚至有人会觉得直白而肤浅,其实匠心独运。她埋在文本中前后呼应的细节一旦被关联起来,我们会发觉伊笔下的人性是非常复杂的。有时甚至矛盾到无法解读。而且,伊也绝不给出自己的解读,保持其模糊性与多义性。而须知,即便被解读,那也只是书中的叙述者——莱农在解读,其实与作者是“无关”的。哪些是莱农的观点,哪些是作者的观点,我们不可能分清。我们完全可以将这四本书视为一部没有定论的心理文本,如何读解,读解到什么地步,全看每一个读者自己。
因此,我才会说,布鲁诺这句话很有意思,有意思在它的复杂性。
首先,莉拉是从尼诺那里知道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感情没有觉察的,而尼诺肯定是听布鲁诺说的。这已经经过了多少人的转述,能确保语义未经偏差吗?
其次,布鲁诺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的感情,是尼诺自己的观点,还是布鲁诺对尼诺这么说的,这又是一个疑问号。
最后,如果是布鲁诺自己这么说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各位会相信布鲁诺频频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真的只是去买椰子吗?各位相信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心意会如此钝感吗?如果他对皮诺奇娅没有意思,为什么总与她独处?如果他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自己的感情,他得知皮诺奇娅要离开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也几乎确定),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确曾有意,此时,再加上莉拉的那一句“布鲁诺的目标是你”,就更有意思了。
因为布鲁诺迄今都未流露出对莱农的兴趣,他又刚同自己有好感的皮诺奇娅断开,这样突然地转向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岂不是奇怪?
我的措辞是不妥当的,不应该使用“奇怪”,因为这并不是奇怪,我能理解这种奇怪。它不是奇怪,而恰恰就是人性的复杂。我们用阶级属性、贫富鸿沟、道德善恶这些概念去评判人性,通通都是南辕北辙,都是舍本逐末。
人性是不容评判,也不在乎评判的。因为它远比“评判”更复杂。
所以,我们有必要明确的只是,布鲁诺现在的目标已经是莱农了。
莱农听莉拉转述尼诺的话,知道尼诺同她有亲密的交谈,内心的妒意浮起,她故意说,可是尼诺今天对我什么也没说。她现在是二者之间的中间人和传话者,她这是一面对尼诺谎称莉拉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一面对莉拉谎称尼诺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两面都骗,为的是误导二人,离散他们的关系。
莉拉听信莱农的话,赌气不去找尼诺,尼诺自己找上门来了。
莱农告知布鲁诺皮诺奇娅已经走了,布鲁诺轻描淡写,已不再挂怀。
尼诺迫切地要见到莉拉,莱农语言的桩篱已阻挡不住这对烧得正旺的情人。二楼的莉拉躲在帘后,身形欲遮还露,尼诺双眼发怔,直直朝窗台的方向走去,仿佛他能从平地直接走到窗台上似的。
只言片语间,两人已约定晚上在弗里奥见面。
莱农生气了,入内质问莉拉,莉拉轻易带过。
令人意外的是,莱农还撞见了莉拉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是莉拉辍学后一直在写东西吗?还是她为了尼诺重新拿起了纸笔?就像她为了尼诺重新翻开书籍一样。
从不出门的农奇亚竟也动心同去,这看似无意的一笔却是有意而为之。
在弗里奥镇的五人聚会,恐怕只有农奇亚一人是抱着真正来玩的心思。其他四人,布鲁诺的心思在莱农身上,莱农的心思在尼诺身上,尼诺和莉拉的心思在彼此身上。
莉拉先行离席,说去给斯特凡诺打电话。尼诺没等多久,尾随而去。
出人意料的是,在浪漫的乐舞中,竟现身一个老头,邀她共舞。农奇亚羞怯地拒绝了,心中却泛动涟漪。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想过,皮诺奇娅是来养胎的,莉拉是来强身健体助孕的,莱农是被莉拉雇佣来服侍她的,农奇亚来岛上有什么作用?虽然农奇亚主要是在不停干活,但派农奇亚来的肯定是斯特凡诺,他的出发点应该是监管莉拉。
为什么他相信农奇亚,因为理论上来讲,农奇亚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男权顺从者,甚至协从者。
但进入岛上的农奇亚,却在一些不易觉察的细微处,渐渐流露出了作为一个人的天性。
农奇亚拒绝与老者跳舞,是出于男权法则长年加诸于身养成的习性,但突然的出游却已佐证她并非甘愿只做家庭奴仆。因为没有人会甘愿为仆,热爱自由是天生禀性。
这也说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锁链,都不可能彻底封锁人性。人性即便被锁死,也会从锁链的缝隙丝丝透渗。就像阳光,就像空气,就像水。
莱农起身去寻莉拉,然而她并不在电话亭。在植被丛生的阴暗角落,她撞见了二人的野合。
这一小段又运用了一点特别的手法描摹莱农的心理。
主观镜头先描绘了两人的暧昧动作,尤其是尼诺将手伸入莉拉衣裙的那个特写,令受到冲击的莱农快步撤出。此时一个闪回补充了尼诺的手更为深入向上的镜头,强调了莱农内心的震颤。
出门那一刻,惊魂不定的莱农又产生店内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错觉。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有过的经验,当自己当众做了一件害臊的事情之后,会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镜头语言正借用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来表达莱农慌乱又羞耻的心理。
接下来的时日,尼诺和莉拉的感情迅速升温,过从甚密,莱农沦为他们已不加闪避的陪衬。莱农暗暗斥责着他们的堕落、愚蠢(一个已婚,一个在恋),实则也是借这种站在道德高处的念头冲淡自己内心的痛苦。
布鲁诺紧紧凑在莱农背后,一对招子贼忒兮兮地,想请她去“吃椰子”,莱农不屑一顾。
当尼诺和莉拉拥倒在海中,莱农的眼睛也仿佛死了一般。这个眼部特写仿佛在向《惊魂记》致敬。
晚上,两男两女在酒吧休闲。莱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布鲁诺干聊着,眼睛却始终难离尼诺与莉拉左右。
尼诺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
尼诺的神情看上去焦虑不安,因为他收到了娜迪娅的信。他现在是两艘船上的船客,如何取舍,已势在必为。他频频回头,有些忌惮莉拉从身后出现。他从口袋取出一封信,侧着身子,在桌底半遮半掩地读了起来。
莉拉回来,看到信件,一把抢到手中,大声念了出来。她嘲讽娜迪娅毫无文采,奚落尼诺怎么会同这样一个女人谈恋爱。
这话戳到了尼诺的痛处。
莉拉大声质问闷声不语的尼诺,也拆穿了尼诺与娜迪娅相恋的实情——尼诺的自卑与虚荣。娜迪娅出身名门高第,学养人家,正是尼诺想要抵达的那种身份与阶级。尼诺太想剥离自己贫瘠的出身,因此他出卖了感情,也利用了娜迪娅。
莉拉的话针针见血,他无从辩驳,面上只剩下羞惭与挫伤。
两个年轻人都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真心所爱,爱情的急火令他们意气用事,当场摊牌,并铤而走险。莉拉逼尼诺给娜迪娅写分手信,尼诺当场答应,但反过来逼她与丈夫离婚。
两人脸上反复交切的特写像刀子和斧子一样,来回劈砍,浸泡着年轻人的痛苦与骄傲。
尼诺想要得到莉拉的欲望是赤裸无疑的,他提出的要求凶猛、急躁,也可见他内心的渴望之压抑、暴烈。
但这样的条件对莉拉来说形同颠覆她的整个生活,将她的人生再次改弦易辙,没有力拔千钧的勇气,根本无法跨出这一步。《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的爱情悲剧,与爱人无法跨出这一步有莫大的关系。
归途,莉拉对莱农的告解令人心碎。
配乐是一段均质的弦音,营造出一种并不张杨却机械的节奏感,如同一根在心头缓慢搓揉的麻绳,绳面渐渐磨损,泛起球形的纤维,而心呢?
莉拉的面容和言语都沉湎在巨大的苦楚之中,她终于将心中长久沤渍的一切,将那浓烈到令人心隳的情感和盘托出。
尼诺就是投入莉拉死水般生活中的一颗耀眼的宝石,在她的心底卷起咆哮的波澜。这爱火于她而言是她借以焚烧自我的救命稻草。
此时,爱已不仅是爱,它是希望,它也是生活,它就是生命本身。它让莉拉从绝望的昏睡中醒来,在希望的汤火中蹈舞前行,殒身不恤。它是令莉拉本已枯槁的生命重生的水源。
是尼诺让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唤醒了她恋爱的激情。她明知这是饮鸩止渴,玩火自焚,因为她已经有了丈夫和婚姻,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道德篱墙。但是她硬挺着,她告诉自己,我是无所不能的莉拉,我不是畏葸不前的皮诺奇娅。但这疯狂的幸福烙着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原罪”印痕,莉拉越朝前奔跑,就越逼近火焰的炙烤,如同古刑炮烙。
她应该为了安宁的生活放弃这危险的冒进吗?她应该顾及好友的情谊斩灭这残酷的情焰吗?她无法,她不能,她从不知道亲吻的滋味,也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一站,在漫漫不由己的人生中还有没有下一站。
虚弱的莉拉躺卧在床,这一设计与第一季第七集莉拉得知斯特凡诺同意西尔维奥·索拉拉做他们婚礼的持戒人后,崩溃在榻的桥段类似。
莉拉张着无神的双眼,不知何去何从,祈求莱农给她想想办法。莱农将皮诺奇娅端出来作为榜样,训告莉拉应该像她一样,适可而止,回到丈夫的怀抱。
莱农的话折断了莉拉残败的信念,她决定效法皮诺奇娅,离开伊斯基亚岛。
莉拉的话并没有换来莱农的同情,莱农决定马上去找尼诺。因为莉拉的放手,意味着她或可与尼诺“复合”,她现在必须找到尼诺,确定彼此的关系,因为莉拉一旦离开,她也要跟着离开,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看啊,莱农从石级上弹跳而下的时候,内心是何等轻快喜悦。虽然这对莉拉而言有些残酷,就像当初莉拉的作为对莱农同样残酷一样。
但莱农还是没能得到尼诺,因为尼诺现在的心意只在莉拉身上。当尼诺抓住她的手时,她满以为他们“恢复”两情相悦了。
可令尼诺激动得颤栗的却是别的原因,他决定为了莉拉,放弃上大学,马上工作。给娜迪娅的分手信,他也写好了,托莱农带给莉拉看。
莱农再次利用自己中间人的身份,隐瞒了真相的全貌,称莉拉已经决定离开伊斯基亚岛。尼诺焦急万分,请求莱农马上将信交给莉拉。
潮湿的地面映着她灰暗的影子,失望的莱农是踟蹰着走回去的。
斯特凡诺已经来了,莉拉却没有照之前所说,要求同他回那不勒斯,而是抱怨自己在伊斯基亚待腻了,想去阿玛尔菲。
我觉得这体现了她内心的纠结。继续留下来的话,一切都会更糟,和尼诺也没有前途,但又不甘就此放弃。强烈矛盾之下潜意识作祟,使她提出了一个怪异的要求,这样斯特凡诺就会恼火她好高骛远,她就得到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莉拉看到尼诺写给娜迪娅的信,变得开心起来。莱农别过头去,彻底心死,她知道尼诺整颗心都放在莉拉身上了。
而莉拉看到信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留下来,不走了。
码头上,莉拉将斯特凡诺安抚得服服帖帖,满心称意而去,还感谢莱农的调解之功。莉拉对斯特凡诺说,我每晚都给你打电话。这样,她每晚都有了去弗里奥和尼诺私会的借口。蒙在鼓里丝毫不察的斯特凡诺如同一头憨厚的大猪崽。
斯特凡诺一登船,莉拉便带着莱农去寄信,她现在已经不是玩火,而是自焚了。
但莉拉终究顺从了本心,没有将自己重新塞回不可忍受的男权牢笼。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是不道德的,她的确背叛了丈夫。但这已经微不足道了。在更大的意义上,当莉拉决定留下来时,她就是在践行女性的个性解放,遵从内心,追求自由。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已经比一万个皮诺奇娅都更勇敢。
当事人大踏步猛进,可是旁观者和中间人莱农却害怕了,她觉得莉拉在拿他人的生活开玩笑,如同迎风执炬一般危险。
如果遵从本心是开玩笑的话,那就是开玩笑吧。如果莉拉是在玩火自焚的话,被自己纵的火烧死也是值得的。
若要说莉拉的问题在哪,就是莉拉将尼诺看得太实太高了。尼诺远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生,远不是最坚定的男生,也远不是最忠诚的。
看着完全脱缰的莉拉,莱农眼中满是焦虑,码头上离港的汽笛声仿佛预告着莱农心中的隐忧将成现实,这件事早晚会变得不可收场。
陷入迷醉微癫之中的莉拉踮着脚尖,将那封信投入邮箱。
繁星之下,尼诺枕在莉拉肚子上,莱农枕在尼诺肚子上,布鲁诺枕在莱农肚子上。
其他人都沉浸在星空的美感之中,只有莉拉面露惶恐,闪耀的星空在她眼中是混着碎玻璃的沥青。一种危险、有害的意象。
好在此刻依然是美景良辰,尼诺起身牵着莉拉上楼作乐。
莱农坐起时,布鲁诺的脑袋还一直压在莱农身上。
莱农也跟着布鲁诺走进他家中,从装潢陈设来看,确然土豪无疑。
莱农扭头看见一幅裸体画,身心不适,下意识地想要拉长裙摆遮盖腿上的肌肤。等她进入米兰上大学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尼诺和莉拉的欢笑声从隔间传来,与之偕来的,还有节奏感很强的动静,不消多说正在发生什么。
布鲁诺又是放音乐,又是倒葡萄酒,一双眼贼贼地望着莱农,却全然不解莱农的内心活动。这位土豪之子的调情手段着实粗陋,比径奔主题也好不到哪儿去。
莱农根本不看布鲁诺,布鲁诺不够吸引她倒在其次,隔墙之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正在及时行乐,她怎么可能不感到焦躁?除了焦躁,还有羞耻和恶心,这是针对莉拉婚内出轨而言。
不解风情却又按捺不住风情的布鲁诺朝可怜的莱农撅起了大猪嘴,在不合宜的地点做了不合宜的举动。即便莱农觉得布鲁诺人不错,但是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受布鲁诺的爱意。
可怜的莱农忍不住痛哭起来。不知她造了什么罪孽,偏要受这种罪孽。
不可忍耐的莱农无法再忍受一秒,大声拍门,叫莉拉回去。莉拉头发蓬乱,走了出来。
莱农在车上质问莉拉,这样冒险,怀孕了怎么办。莉拉否认他们发生了性关系,又压低声音说,他说他会用套子。莱农问,那是什么东西。莉拉说,我也不懂(此时,我不知道是剧中的莉拉笑了,还是演员自己忍不住笑了)。莱农表情严肃,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信了。
要不是这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对话,我们可能又忘了,她们还并没有成年。加之时代所致的信息闭塞,她们的心理年龄是小于当代的地球村民的。
不过,即便以时代来论,不知道避孕套这个东西也还是有点令人惊讶的,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底层的地区。
当时的那不勒斯的贫民区,肯定没有流行过避孕套。并不是说,完全没听说过避孕套,而是这本身就是一样长期的生活消费。对于香肠都不怎么吃得到的贫民而言,长期将金钱投入在一件肉体享受之事,于理大悖。虽然,缺乏避孕手段又会使他们意外怀孕的几率大增。
不过另外一种可能是,宗教信仰所致。我不了解宗教,如果奉行保守的教义,可能不会推崇避孕手段。但那不勒斯的居民真有那么虔信宗教吗?虽然据说那不勒斯的教堂有数百座,但在剧中我并没有看出过分的虔诚。
莉拉请莱农帮她撒谎欺骗农奇亚,她要去尼诺那里过夜,布鲁诺要离开三天,也就是说她和尼诺将在那所房子里共度三天。
见莱农不豫,莉拉捉住莱农的手,用伤感的声音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莱农动摇了。
第二天,莱农编了个奥利维耶罗老师来表姐内拉家过生日的谎,其实老师现在正因病重住院呢。农奇亚答应莱农过去,但反对莉拉外出过夜,因为斯特凡诺会生气的。
莉拉对母亲说,只要我们不说,斯特凡诺不会知道。莉拉又说,你为了拥有自己的时间,对爸爸说过多少次谎?农奇亚闻言也心软了。
这又是一个人性从锁链的缝隙中缓缓透渗而出的小细节。一个被男权压迫和归顺了男权一辈子的女人,竟然也会为了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小自由而对丈夫说谎。
诸位肯定还记得这一季第二集的这个情节:莱农和莉拉大吵一架之后,突然醒悟过来,第一次切身地体察到贫民区女性的生存状况。这个情节中,许多张贫苦女性的脸纷纷入镜,其中一张就是农奇亚的脸。
她在干什么呢?在听一个老头子讲笑话,她捧着嘴,笑得极为欢快。当时我的解读是,以男权为中心的顺从。但此刻,我看到了人性中按捺不住的对自由的追求。哪怕这自由,只是做完家务后,午后的片刻闲暇,在大街上听别的老头子讲个笑话。
正出于这点出于人性的共情,农奇亚答应了莉拉的请求。
莱农出于友谊帮助了莉拉,对莉拉的恨意却也更深。她所谓的她脑海中闪现的那些“肮脏”的字眼和画面,其实更是一种自虐的心理活动。性格隐忍、退让的莱农是有明显的自虐心理和自虐倾向的。
如果农奇亚、莱农和莉拉都守紧口风,莉拉和尼诺的偷情不会这么快败露,但米凯莱的突然出现令这一计划中途夭折。
莱农只恨手中这份报纸为什么没有太阳伞那么大,而水中嬉戏的两人对岸上的威胁还全然不察。
从吉耀拉的话中得知,阿方索现在已经经手皮鞋店的生意,而且干得很出色。
莱农想引开这两人,殊不知他们来也不光是晒太阳的,米凯莱就是来找莉拉的。
莱农慌乱的话语根本无法带走米凯莱巡视海面的目光,他亲眼目睹了莉拉和尼诺十指紧扣的动作。
在米凯莱面前,尼诺失去了一向的傲慢和沉稳,变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令人失望。
米凯莱再次要求莉拉去照管鞋店的生意,莉拉生硬地顶了回去。米凯莱并不动气,只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
临走前,米凯莱还居高临下地给了抱膝沉默的尼诺一个下马威,尼诺愣是一句话也没还回去。
那个敢于挑战校长权威,藐视一切剥削者的尼诺不见了。他厌恶的克莫拉黑社会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只流露出了畏缩的神态。
更糟糕的是,他害怕了,他担忧自己和莉拉的偷情露馅。
尼诺问莉拉,你真的不会因为我而陷入麻烦吗?——恐怕他内心想的其实是自己会不会因为莉拉而陷入麻烦。
可莉拉是畏惧麻烦和阻挠的人吗?莉拉痛痛快快,毫无惧色,告诉尼诺自己今晚照样去他那里睡。
尼诺吞着色欲难捱的口水,面上却写着一脸软弱,竟然借口开溜了。
莉拉心中升起了乌云,但尼诺草草的一吻,又驱走了她心头的乌云。爱情使聪明的莉拉也盲目了。
莉拉真诚地对莱农说:莱农,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但我希望你在一生中,至少要感受一次我现在的感觉。
如果肤浅地去理会这段话,莉拉抢了莱农的心上人,又来教莱农做人,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但莉拉却是发自内心在表达自己的生命体验。莉拉此时的生命是危险的,却也是极致的。她的爱排挤了莱农的爱,但超越伦理层面,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莉拉的生命和情爱更为强烈有力。莱农作茧自缚,挣扎于社会的茧蛹之中,一条腿迈了出来,另一条腿却又缩了回去,终究封闭了自己走向更强烈生命体验的可能。莉拉以纯然的天性就完成的个人解放,莱农要靠更多的学识与经验才会完成。
行笔至此,我的思绪也发生了抽离,飘到了远方。我想到什么了呢?想到戴奥尼索斯。
戴奥尼索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宙斯的私生子。他曾受谋杀与分尸之苦,后被宙斯复活,但又因为遭神后赫拉所妒,他还一度陷入疯狂。漫游之中,他被医治恢复,重归希腊,与赫拉和解,最后荣登奥林匹斯山,成为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人借对酒神的祭奠之名,狂欢饮乐,甚至发展出异端庆典,行纵淫甚至虐杀之事。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酒神崇拜所蕴含的复杂性,那是一种带着剧痛的狂欢,越快乐,就越痛苦;越痛苦,也越快乐;由这强烈冲击与反复撕裂而入极致境界。
意大利是古希腊与古罗马文明的衍沃土地,莉拉身上也承注着古远的酒神精神。
相对莉拉而言,莱农又仿佛受着理性与秩序的日神精神所影响。
莉拉和尼诺过二人世界,为了替他们圆谎,莱农却没有地方去了,只好真的来到内拉家中,而多纳托也住在这里。贼心不死的多纳托在看莱农的时候,目光污秽不堪。莱农因为恐惧,身体都是瑟缩的,避免与他发生接触。
茫茫黑夜,夜风凄冷,莱农提着凉鞋,独自面对着阴暗无形的大海,浪潮时不时朝人扑腾过来,突兀而危险。
天上更有一轮巨大得比例失调的月亮,毫无温情可言,只觉得要将人吞吸进去,真是可怖极了。
对月亮这个物象的极致夸大,又是一种超现实处理,有力地渲染出了威严、可怖的自然气氛。此时,深不可测的大自然是危机暗伏的象征。
莱农一个人坐在冷寂无人的海砂之中,内心冒着期待自毁的危险念头。
她面色平静如常,甚至比往日更为钝缓,这反而说明她内心在经受巨大的翻腾。
她想明白了,自己和莉拉相比,缺少的是打破陈规陋矩的勇气,缺少的是奋力占有的强烈情感,她总是等待,不能主动行事。因此,她失去了尼诺,而莉拉得到了尼诺。
我想,她失去尼诺是否这一原因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识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那就是不够主动、坚定、明确、进取、勇猛。我想,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弱点”之后,她会发生一次蜕变。
莱农说自己渴望冒出一些凶手将自己剁碎,这一念头正是她强烈渴望自己突破这个“弱点”的心理体现。她现在处于极度自憎的状态,她迫切万分地想要拆解重组自己,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重构自己的精神信念。
这种心理过于强烈,以致发生扭曲,产生了变态的心理意象。这也给多纳托趁虚而入创造了条件。
而且,她还待在低谷,暂时无法走出。因为尼诺和莉拉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因为,尼诺和莉拉现在一定就在睡床之上,纵行欢爱。没有人一时半会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刺激。这也是莱农会被多纳托再度得手的客观原因。
但最应该被强调的是,这是莱农的一次自主选择,虽然这决定基于一种并不成熟甚至令人同情的心理基础。
是的,多纳托说的那些证明两人是同类的话,对莱农产生了影响。但莱农并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意图明显的修辞,她是内心发生了幻灭。她想,也许莉拉和尼诺真的是一对,而自己就像丑小鸭一样,配不上尼诺。她想,灰扑扑的自己可能本身就是肮脏的,只能配得上多纳托这种同样肮脏的烂人。
但这并不是莱农主动委身多纳托的全部原因,或者说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基于她强烈想要改变那个怯弱的自己的那种变态了的渴望,这种企图改变自己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扭曲成了一种自毁心理。莱农想要像莉拉那样成为自己行动的主人,不要被条条框框约束,可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她太想打破那个自我禁锢的自己了,她太想掌控自己人生中的一切行为了。
莱农在那一晚,再次突破了自己的认识边界,事实上她也从行为上实践了这种认知突破,只是她选择了一种非理性的丑陋的方式。
她所做的具体行为是什么?其实就是:我选择与你睡觉,我选择甩掉你。对她来说,那一刻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我的行为都是我做的主,而不是别人替我做的主,我敢做任何我之前不敢做的事,我也敢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
——我突破了过去的我。
莱农的自我突破是与严重的自虐心理交杂在一起的,这样的事令我的心感到尖锐的疼痛,比她出于懵懂和无力被多纳托侵犯时更为疼痛。
为什么一个女性,一个人的成长和蜕变,要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来完成?如果成长如此痛苦,成长还有意义吗?如果认知革命意味着自我毁灭,认知的果实还剩下什么?
话已至此,这一段的镜头语言我就不具体分析了,我也没有必要多凌迟自己一次。对您来说,也是一样。
最后莱农对多纳托做的那番宣言,虽然令人唏嘘叹惋,但终究,这是她跨越过去那个自己的革命宣言。
次日,莱农去尼诺那里接莉拉,喇叭按响两次是出门暗号。莉拉对尼诺已经难分难舍。她还要为他重新开始学习,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着昏迷的光。
莱农得知莉拉已然泥足深陷,气愤难当。在劝说与斥责莉拉时,莱农的身份不仅是作为三角恋中的一个受冷落者,还是作为一个传统道德的卫道者。她始终认为莉拉是丈夫和婚姻的背叛者,并没有认识和肯定莉拉的举动所具备的人性力量和革命气质。虽然莱农自己,其实也在半自觉地从自身践行个人革命。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生活在时代中的人不可能像后人一样,一目了然地看清时代全貌,看清自己的作为意味着什么。因此,请勿以后人之腹,度前人之心。社会变革是渐进的,人的启蒙同样如此。清晰的脉络都是后来提炼而出的,清晰的脉络也意味着对事物复杂性的铲除,铲除就意味着简化,而简化带来的就是片面化。只学习片面的历史,用那种“干净”又“纯粹”的历史观去看历史,简直就是儿童搭积木。用过分单纯、简明的价值观去分别、判断人性,同样是不可取的,因为人性的复杂深不可测,甚至无法定性。
这一次斯特凡诺提前到了岛上,因为他已经知道莉拉和尼诺游泳的事。他背朝着两位女性,给人喜怒难测的压迫感。
斯特凡诺很快跟莉拉摊牌,要她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但莉拉急智非凡,将吉耀拉和自己的矛盾端出来做挡箭牌,反过来训斥斯特凡诺愚蠢,误信人言。
但这并没有扑熄斯特凡诺心中多疑的焰火,莉拉再次被拳脚相加,这次当着更多人的面,没有避讳。
莉拉无心再隐瞒,索性用最激烈的方式承认了出轨的事实。
此时请注意斯特凡诺的表情,他反而不敢相信,不愿面对了。
斯特凡诺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面对更强者时的外强中干。第三面在面对索拉拉时极为明显,同时也在莉拉面前越来越明显。他被权势和财富更强者碾压着,也被性格更强悍、更直面真实的人恫吓住,所以他的第三面其实就是,他也是个弱者。
其实斯特凡诺还有第四面、第五面,但还是放在下一篇更合适。
现在可以提一下标题。
标题所谓的“背叛”,并非指莉拉背叛莱农的友情,而是指莉拉“背叛”了丈夫斯特凡诺和她的婚姻。
但同时,这也是一记反讽的修辞。将莉拉的背叛仅当作一种婚内出轨,那是看得太小了。莉拉背叛的是生产男权压迫的婚姻制度,和婚姻制度背后的男权道德。背叛的结果,就是追逐自由,哪怕这自由血迹淋漓,伤痕累累。
第二天,斯特凡诺带着莉拉离开伊斯基亚岛,众人无言,彼此间的矛盾和各人内心的撕裂都隐匿于无形。
对莱农而言,她终于得到了脱离这一切混乱和窒息的契机,走进了人生的新一个阶段。
请以一曲那不勒斯民歌,送别伊斯基亚岛,送别“我”的青少年。莱农成年了。
我没有说莉拉,从心理而言,她过早地成年了。但从爱情而论,她刚刚初恋。
我强调了尼诺对莉拉的重要性,但莉拉对尼诺而言呢?
尼诺是莉拉的稻草,莉拉又如何不是尼诺的稻草?
在权力社会、阶级网格之中,爱情从不只是单纯的爱情,痛苦挣扎的人用爱情来实现身体的革命,欲求的满足,自由的代偿。
尼诺的爱情令莉拉暂时忘记自己身在男权的沼泽,而莉拉带来的快乐使尼诺仿佛保住了自己的初心。
尼诺的挣扎与苦痛是更隐秘的,他不是叙事主角,剧集从未正面铺开他的内心。但我能理解他孤高的皮相之下内心的孱弱与纠葛。他的一切行为,一言以蔽之,是在抹除原先的自己,抹除自己的出身、家世、亲缘、阶级、故乡。因为他太憎恶那个旧城区以及它所代表和囊括的一切人与事物,存在与时间。他憎恶父亲,憎恶贫穷,憎恶愚昧,憎恶滥情,憎恶压迫,憎恶自己。他要抹除与之相关的一切,忘记那里的左邻右舍,忘记他童年的同学,忘记那些印证他还没有离开那里的记忆。
他要塑造出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他要通过教育忘我地向上攀爬,他要融入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社会,一个他曾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阶层,进入一种并非他所乐享的却能给他带来身份与荣誉的生活。
这是一种自我剥离,但终究是一种自我毁灭,他用摧毁自己的方式断绝了那个他憎恶的世界。这个过程才完成第一个阶段。
就目前而言,尼诺还没有与旧城区完全脱离,对自己的毁灭也还有限,他心中还留有一片干燥的芳草地,那是他对莉拉的初恋。初恋是一个美丽的源始,是一种对本性与初心的寄托和凝结,再污秽的所在也因初恋而开出一朵花,有的人可能就凭借童年那朵唯一开放的花,撑过之后整个漫长的人生。
莉拉对尼诺的意义,就是那朵花。
当他离旧城区,离从前和真我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空洞,他走得越高就越发觉得双脚无从依托。他需要一种强烈的东西来告诉自己这个世上还有永恒、生命以及快乐,而自己也还拥有一颗美好的心。
初恋就是这样一种强烈的东西。
所以我不会将这部作品中的爱情只当爱情来看,我将它看成一种象征和隐喻,一种承载和寄托。因为原著不单是一部爱情小说,也不单是一部女性小说,它还是社会小说,历史小说,政治小说,阶级小说,心理小说,人性小说。
我们可以试图想象,莉拉对尼诺的意义有多重大;如果尼诺失去了莉拉,或者他亲手搞砸了这份感情,他会陷入怎样的绝地,他失去的又是什么——是那份尚未磨灭的人性本真。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前两天一口气把新出的天才女友系列第二季看完,从文本到技术都是高水平,作为原著读者有很强的代入感,对贫民社区的环境和贫民日常生活情状的影像呈现完全符合原著中的描写,原著中少做描写的家居陈设和人物服饰这些契合时代风貌的细节通过古典的风格拍摄了出来,不仅美,甚至让原著读者(这里仅代表我)对原著的想象更加具象。第一季的拍摄光线暗沉,接近中世纪晚期的油画风格,而到了第二季显然更明亮些,尤其是对意大利海岛的特写给观众带来优美舒适的视觉享受,节奏也比第一季要紧凑,加上极高的还原度,原著读者很轻松地再次进入故事中去,并且有了新的观察。
什么样的观察呢?几年前看原著,觉得莉拉和莱侬是相互支持又相互抵抗的双生花,即使也模糊地感受到关于这两个女孩的故事远远不止对女性友谊的展述,就像很多人把这套书定义青春伤痛类小说一样不全面甚至是误读,但由于它私人化的视角以及细碎的语言风格这些原因,我们很难一下子把那些深刻弘大的主旨从繁多的细节中提炼出来。这次看剧,抽离掉大量细节的铺陈,在影视版的《天才女友》中了关于莉拉的“良心”和莱侬的“女权”一下子变得更明晰了。
这两个人是整个街区最聪明的女孩,莱侬更是少见地上了初中,甚至是多年来整个街区唯一一个上到大学毕业的人,但为什么莱侬却始终认为莉拉才是“天才女友”?不仅因为莉拉在她仅有的小学学习中成绩佼佼,在破旧的鞋店里设计出了全新款式的鞋子,更在于她对一切都有敏锐到惊人的察觉。身处蝼蚁窝一样的环境里,教育缺失,但她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隐藏在混乱和暴力后的权利压迫,不道德的资本,阴谋的交易,并且厌弃鄙视它们,通过各种形式反抗它们。这种敏锐让莉拉像小兽一般锋利狡猾,在她瘦小的身体里蠢蠢欲动,随时会失控。不仅是莱侬,整个街区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莉拉这股力量,一些人为她吸引为她沉迷,另一些人感觉到了邪恶和威胁。第二季里,莉拉为了摆脱黑社会家庭的大儿子的追求而草率嫁给向她许诺会爱她爱她家人支持她和哥哥的鞋店事业的卡拉奇后,莉拉在婚姻中被一步步消耗被磨灭,到本季结束时,她从优渥环境中走出在低贱环境中辛苦谋生,莉拉在往下沉沦,莱侬却在迷茫和痛苦中抓住学习这条绳索,一路往上即将进入体面的知识分子阶层。 风光回乡的莱侬赢得整个街区居民的尊重和欢迎,但她却总是心不安,因为潜意识里,莱侬也知道,莉拉的敏锐和良心是她的定心丸,帮她看清本质,她需要找到她,让她清醒并且有勇气面对荣誉光环带来的晕眩。
和莱侬温顺明礼的表现比起来,莉拉简直是粗鲁莽撞,狡猾乖戾。莱侬深谙世俗规则并且适时地利用机会,莉拉只会更明白,但是她偏不迎合规则,还朝它们吐唾沫。都说莉拉嫁给卡拉奇是为了钱,那她为什么不嫁给更有钱更有地位的玛索拉拉?只要她想,她可以用他们的钱去读书,去开店,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是的,只要莉拉愿意,她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我表现得像个婊子” ,可她不愿意出卖的是她的良心。她知道玛索拉拉一家都是坏人,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哪怕对迎合一下对她个人而言是有好处的。她关心的是家人,甚至是整个社区的朋友。在卡拉奇跟她求婚时,卡拉奇表现得很关心她的家人,支持她和哥哥的鞋店梦想,更重要的是,卡拉奇对她说“我们团结,一起向前看,我们不要和上一代一样” 处在旋涡的莉拉昏了头,相信了她,以为他真的是个好人会让她关心的人都好起来,于是嫁给了他,开始了她悲剧的婚姻生活。然而其实只要她愿意,她的婚姻生活完全可以是美好的,莉拉不爱她丈夫,(其实她没有过真正意义上深爱过哪个男人,和尼诺的偷欢算是她唯一接近被爱情照亮甚至燃烧的一刻,但可惜段情来得汹涌去得迅速,断了之后莉拉一点也不怀念。)不爱的话心就会变硬也就是说受伤害的机会也会变少,就像一个人只要稍微把自己的良心蒙蔽一下就可以过得不错,何况是莉拉这样聪明的漂亮女人,但是她不愿意,在得知丈夫瞒着她联合她的家人一道与玛索拉拉做交易时,她就看清了丈夫奸诈的商人本质,一旦看清,就不会假装看不到不会虚与委蛇,在了解到丈夫家开店的本钱来自老卡拉奇放高利贷所得的资本积累后更是痛苦,她说,这些钱都是肮脏的。她不停激怒辱骂丈夫以致被家暴,正是因为良心不安让她煎熬,她不能看到了骗局而假装没看见,不能看清了丈夫的本质而为了自身的利益去迎合,少女时期的她反抗,少妇时期的她仍旧反抗,她反抗了一辈子,无论多大年纪吃了多少拳头和苦头,莉拉都不会学聪明,因为对良心和道义的执着是她人性的根本。她把食物送给丈夫入狱的贫苦妇人,把肉食店的工作机会留给要照养疯母亲的艾达,她关心受着苦的人,还敏锐地感觉到财富不公和阶级压迫及不道德资本有关,她在柜台抓起一把现金,说“老卡拉奇用放高利贷赚的钱开了这肉食店,然后用这钱进肉食来卖,转街坊们的钱,大家钱都进入了这里,但是却离不开”。在海滩时,没读过几年书的对莱侬或是尼诺从学校带来的书很感兴趣,我注意到那本书叫《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她关心的从来不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为了孩子能有稳定的生活环境愿意回到丈夫身边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莱侬在看到被绝望折磨至上吊自杀的夫人后,第一反应是要逃离,远离这些肮脏暴力贫穷远远地,而莉拉却想的一直是如何让这个街区的人好起来小时候天真地想通过写书,设计鞋子赚钱改变家人贫苦的状态,答应嫁给卡拉奇是误以为丈夫和自己一样要新的一代和愚昧粗暴的上一代不一样,在后面利用科技致富后,也不断把工作机会留给穷人,甚至计划用科技改变玛索拉拉一以用肮脏交易控制街区经济结构的现状。这样一个莉拉,粗鲁,莽撞,有时候狡猾到残忍的地步,不断挣扎着往前,一次次被吞没,但她的良心,她的正义,她身上理想主义甚至是英雄主义的光芒,会偶尔在她挣扎这的泥潭里透出来,即使被覆盖污损,但有光就是有光,莱侬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总是那样需要莉拉,需要莉拉点亮她。
得体的谈吐,从容的姿态,有远见的人生规划,对出生于良好家庭的人来说毫不费力,仿佛与生俱来甚至不需要学习,而出身底层阶级不仅是口音粗俗,还包括基本人生常识和知识能力的缺乏,对莱侬样来自贫民窟的人来讲,需要要穷尽一生不断努力,跌跌撞撞处处谨慎小心才能跻身体面人群。相比莉拉表面张牙舞爪实际上却不断妥协牺牲,偶尔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相比,外表乖巧的莱侬却更坚定地掌握着自己命运的绳索,从不退让,她拒绝被所在的环境训诫成一个服务婚姻和世俗生活的女人。当她看到母亲跛着脚走在肮脏的街道时她就发誓不要像母亲那样活着;母亲因为家累沉重不愿继续供她读书她站起来说她就要读书并且努力找寻帮助;在莉拉新婚之夜,她主动拉着安东尼到破乱肮脏的墙角去亲热,她要和莉拉一样告别处女之身,不仅是出于嫉妒,更不是出于对安东尼的爱,她有欲望希望被刺穿。关于欲望,和性冷淡的莉拉相反,莱侬从懵懂到熟女,一直都渴望并且享受性爱,而且掌控着性主动权。她和安东尼没有完成破处,却在沙滩上草率地和尼诺卑鄙的父亲完成了第一次性交,当时在书上看到这一节时我不仅难以理解甚至愤愤不平替莱侬可惜,但这次看电影,我注意到莱诺在尼诺的同学像他示好时她果断地拒绝了并且明确地说“我不想这样,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在海边时她又主动往想动手脚却怂坏的老男人身上略靠了一下,鼓励了对方的诱奸行动,是嫉妒也好,赌气也好,莱侬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可以拒绝,也可以配合,这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做完后起身,她对猥琐的老男人说“你错了,我不会再见你了” 几年前被这个男人猥亵默默哭泣的女孩此时已经觉有了成长,这甚至是展露出她女性主义个的高潮——她并不在乎第一次性经验的对象是谁,甚至不觉得第一次性经验就必须是浪漫美好的,世俗大众对好女孩定义和和期许其实她都不那么在乎,只是她更懂得隐藏,没有像莉拉那样直接吐口水。莱侬就是凭着这种劲头过上了她一直渴望的生活,即使到故事后面却亲手把它毁掉,任性自私不亚于前期的莉拉,愚不可及,然而,这是她的选择,当她愿意乖巧时她就乖巧,当她愿意堕落时她就堕落,这便是莱侬的反叛,或者说女权精神。
不要忘记“莉拉”。
毕业在即,莱农要为即将开启的职业生涯早作打算。
多年苦学,品学兼优,就为了此刻面对校长时的踌躇满志,然而校长三言两语便如冷枪寒箭,眨眼间令莱农跌回谷底。
莱农希望自己能留校任教,而校长对她的“期盼”不过是小学任教。
或许校长劝告她一步一个脚印并没有错,但校长的话中显然藏有潜台词,而这潜台词代表的又是顽固却畅行于世的阶级意识。
校长说,每个人都是几代人精益求精的结果,质的跨越是很难的。这暗示着家庭出身、家族背景的重要性,阶级鸿沟的冷酷现状一语露出。
而莱农残留的方言口音只是无法在大学任教的借口而非理由,因为残余的方言口音并不至于影响教学能力的发挥,因此这是一种歧视。方言指涉地域,方言歧视就是地域歧视,地域歧视仍然是阶级鸿沟的体现。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因为城里人和北方人自视上流。
长沙方言中有一句刻毒的歧视用语“乡里鳖”,指一个人没见过世面。倒也没错,乡里人是不如城中人见识的世面大。但城市与城市之间也自有鄙视链,地区与地区之间又有鄙视链,东方与西方之间还有鄙视链,一环套一环,无穷无休,可笑可悲。
所谓阶级鸿沟有时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鸿沟,倒并不一定歧视者就真的居于上流,而被歧视者就一定居于下层。也就是说,有的人,只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强。“觉得”,很有意思,也很重要,有的人还真就靠这两个字撑活一生。颜与财均难比肩黄教主,但我可以将我幻化为黄教主,因为我只需要我觉得。
校长的势利话语即可见当时意大利的社会风气与社会心理,社会关注的不是你自身怎么样,而是你出身怎么样。
不论校长还是同学,他们自我定位为大城市的知识阶层,而莱农只是一个出身南方落后城市的土妞。你何德何能,轻易就要实现阶级跃升,成为我者中的一员?如果你轻而易举实现阶级跃升,那么我者的心理优越感将焉附?没有他者何来我者?正因为有了你的粗鄙,才对照形成了我的高贵,因此阶级界线越明确越于我有利。
社会不公平往往于上层阶级有利,所谓社会不公平即上层阶级相对下层阶级或主观或客观——但最终一定被主观认可——形成的规则不等。在不公平的社会中,上层阶级要么是规则的制定者,要么是规则的维护者。而这一规则因为必然对他们更有利,所以是不公平规则,这一规则发出的是上层阶级的声音,而不是下层阶级的声音。上层阶级通过这一规则向下层阶级做出约束、统治、裁决。当然,上层的上层有更上层,下层的下层有更下层。上层下层,本身就是俄罗斯套娃,并非一刀切为两分,这是阶级社会更值深悲之处。
晋身规则是这套算法中的一份重要脚本。上层阶级身为利益阶级,共同瓜分从不公平规则中溢出的利益。而不论利益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只要有更多人参与瓜分,单位利益理论上就会变得更少。因此保证利益阶级人数的有限,是利益阶级永远的选择。
利益阶级内部通过婚姻、生育新增的利益人员都是相对容易被接纳的,因为这些新增人员与原有利益阶级之间有紧密相关的血缘纽带。血缘是家族基因延续的线索,基因延续才能保证自身利益的永续,因此这样的利益人数增加对本利益阶级的每个家族都有利,也因此这样的利益人员增加方式会被轻易地接纳。
但阶级跃升——更下层阶级成为更上层阶级的成员——就很难被轻易接纳了。道理简单之极,因为对利益阶层来说,你与我毫无瓜葛,却要从我的利益拼盘中分走一杯羹,我凭什么乐意?而且从根本上来说,利益阶层的溢出利益,就来自于维护阶级鸿沟,他们当然要紧守住这条鸿沟,令它不可弥合。因此,下层阶级想要跻身上层阶级的努力定会受到上层阶级的强力排斥。当然,这里谈的是通识与主流,因此不求说理的万全无漏。事实上,无论你高低贵贱,一旦你对所谓阶级的概念不屑一顾,阶级理论对你已经失效,它不再能将你囊括在内,因为你不再是它的样本,你已经处在这套观念体系之外。
看似矛盾却辩证的是,阶级社会既是事实层面的阶级社会,也是心理层面的阶级社会,个人想要突破之就不应该继续循这条轨道前行。但莱农还没有想过要从自身超越它的可能,因此观念革命将会继续践行。
走在这条阶级轨道中的莱农,一如满心准备怒放却被一场寒霜当头痛打的花苞。她的心灰了,便觉得身上衣服的光彩也褪了。而那烙印着阶级和出身的语音成为她更深的禁忌。这比因为自卑而沉默寡言更可怕,因为她回避的已是语言本身。她怕的不仅是他人的眼光,还有那些滋养她、归属她的事物。语言、乡土,是我们的根和血脉,它们定义我们、哺育我们,让我们不论漂浮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永恒的坐标,这坐标令我们永远不会因失去方向、失去身份而迷惑。因此,语言和乡土已经内化为我们身体珍贵而稀有的一部分。
而莱农在否定甚至憎恶自己的语言和乡土,亦即她在否定和憎恶自己。自我否定的话,还怎么可能自我建立?
走在校外街头的莱农与自己的同学之间发生了一阵对视,看对视的戏码看的就是目光。
目光是有趣的东西,目光中可以发射出蘸裹着傲慢、轻视与嘲弄的上流气味(同学),目光中可以流露出卑微、胆怯的弱者气味(莱农),目光中还可以喷涌着愤慨、正直的仁者气味(彼得罗)。
彼得罗虽然像一只笨拙的鸭子,却是不可貌相的世家子弟。但独处的彼得罗与那些华而不实的同学不同,他能看见莱农内在的学问和天才,当然还包括莱农外在的美貌,因而他爱她,这爱甚至带着崇拜。普遍存在的阶级意识,在他身上并不存在。
彼得罗为自己未能捍卫莱农的名誉而道歉,但卑弱者自身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值得捍卫的名誉。这就是上头强调过的,因为莱农自己就走在这条阶级轨道之中,她还没有反思过这套规则和规则背后的潜意识。
从彼得罗这里,莱农初次了解出版这件事,成为后续莱农出版小说的引子。两人还聊了一下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这是莱农毕业论文的主题。从莱农一路所学来看,莱农的专业是西方古典文学,这样的专业客观上便会奠定她的文学功底,因此她后来偶成的文学作品并非那么偶然,也并非只得益于莉拉的启发。说到底,莱农还是太过妄自菲薄了些,她看不到自己的出色,才会一直卑微而敏感地活着。老年莱农的画外音频频在暗示我们她多么平庸,实则我们不要被她骗了,那只是懵懂未醒的青年莱农对自己错误的定位。
复活节假期,莱农无法静心写论文,因为更大的现实如同一床十九世纪的旧被褥,闷住了她:为了逃离那死水般的乡土社会,她如履薄冰,好歹越走越远。可是现在,她面临的命运是所有努力被一掌拍散,她必须买一张返程的火车票,重回那不勒斯,做一个小学教员,重履奥利维耶罗的命运轨迹。
她忆起弗朗科对她的鼓励,他曾是她生命中的主心骨,而现在她只是一团软绵绵的肉体,她感到丧失之后的悲伤。
但转眼之间她又开始怀疑,和弗朗科在一起的日子真有那么美好吗?是不是存在自我美化?那些屈辱、厌恶、痛苦、强迫可曾稍减?为什么会自我美化?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学会独立自主?是不是连最幸福的时刻也经不起仔细推敲?
她发觉了其间的矛盾和辩证。一股书写的冲动驱使她坐到书桌前,将自己思想的冲突诉诸笔端。
此时我要问一个有趣的问题,莱农的新识新知是自发自生的吗?请注意,莱农的思想触及的还是一个关于美的思辨。美就是美吗?美有没有外在与内在之分?若有,美的外在之下会不会隐藏丑的内在?
海岛星夜之下,众人沉醉于良辰美景之时,只有莉拉好似漫不经意地说:“我看到的只是在一潭沥青中闪烁的碎玻璃片,我感到害怕。”这触发了莱农对美的重新审视与定义。对美的真伪、表里的思辨延续到莱农与多纳托发生关系的夜晚,在毕业答辩时由莱农总结陈辞。
此刻,莱农将这个问题与自己的人生、追求、价值观都结合起来,发出更深刻的追问:什么是幸福?我幸福吗?幸福是活在他人眼中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幸福是完成父母的期望还是完成自己的梦想?幸福是遵照社会准则活着还是遵从内心而活?幸福由他人定性还是自己定义?
发问即思考的开始,当一个人开始对自己发问,思考开始了,新的生命亦从旧的躯壳开始萌发。
不只是莱农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每一个对自身发动认知革命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美?美会不会发生变异?美会不会为人利用,经人曲解?美与丑会不会孪生抑或媾和?美既为美,又为何会为丑玷污?
在初作亦是绝笔《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林奕含在镜头前做过一次透彻的自我陈述。这段十几分钟的自我陈述逻辑密度与力度相当之大,她对语言,对美作出层层发问,层层作答,其深刻足以令人深省。我想将这段视频资料分享给同在发问,同在作答的朋友。(林奕含自我陈述)
二十天后,莱农的自传体小说完成。但她并不能判断这部作品的价值,她只感到一种舒喟的畅快。
彼得罗邀请莱农与自己的家人共餐,餐桌之上,彼得罗一家人展开热辩,彼此观念有别,却始终风度谨然。为免露怯,莱农选择默然不语。
比萨学院的校长出现在侧,对彼得罗的父母恭敬有加,却有意无意忽视了莱农的存在,也许他真的没有注意到莱农,因为他不会相信莱农会坐上这家人的餐桌。相比较而言,他“只配”站在一旁,弓腰哈背,而对方并不为其谄媚所动。这就是阶级意识的讽刺之处,也是为什么我说,阶级社会也是心理层面的阶级社会。
希望获得认可的心理短暂消灭了自卑导致的沉默,莱农终于张口批判了二战中美国对日本本土的核子轰炸。这一观点应该与她阅读罗伯特·杨科的《广岛第二天》有关,这是一本她带到伊斯基亚岛上的书。
但莱农的观点仍然停留于模仿,她一直以来的人生就是持续不断的模仿,模仿莉拉,模仿尼诺,模仿玛利亚·罗莎,模仿到自己仿佛成为他人的赝品。
当彼得罗的父亲提出愿给予帮助时,莱农似乎是希望得到帮助的,但彼得罗认为她不需要,替她挡了回去。
彼得罗对莱农的爱是毋庸赘述的,值得琢磨的是莱农主动对彼得罗的亲吻。莱农爱彼得罗吗?如果爱,这爱与对弗朗科的爱有没有区别?要知道,莱农对弗朗科的爱解释为依恋更为合适。莱农在同弗朗科分别后的心理语言有这样一句:“我从未觉得他是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仿佛当初成为恋人时,她就清醒地知道自己对弗朗科的感情并非只是爱情这么简单。
此时莱农对彼得罗的感情又岂会简单?但这里只会分析心理,不会附会阴谋论。莱农不至于用卑鄙的手腕,企图借力彼得罗家的高枝,纵然她希望得到帮助也只是人人皆有的正常心态。应该留意的是,莱农是否在拿彼得罗替代弗朗科,也就是说,她是否在重新寻求一根值得托付和依恋的主心骨。这本无可非议,所谓爱情或多或少有此成分,无论古人今人。爱情的不可解释,不在于它不可解释。它不是太过单纯浓烈以至于不可进一步分解,而是它太过复杂多义以至于任何解释都是一种偏义。
莱农和彼得罗的感情应该在第三部还有更多展现,目前说到这个地步我想已经足够。
莱农以满分成绩完成学业之后,她与彼得罗的约会也已持续了一段时间。彼得罗询问莱农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莱农是恍惚的,她说不知道。她没有说谎,正因她对爱情没有清晰的定义,正因她将爱恨离合的权利都交付他人手中,所以她对此没有主见。简而言之,莱农自己还不是自己的主宰。边界感的未健全源于她自我的未健全,她并非不负责任,而是将权利完全让渡给了对方。没有权利,何来责任?
交换礼物时,彼得罗送给莱农戒指,莱农送给彼得罗小说手稿。也只有当心中不可企及的男性如此明确示好,自卑的莱农才敢明确了这份恋情。但名门俊杰彼得罗即将奔赴都灵的大学,而失意的莱农只能回到无法逃离的那不勒斯。莱农对这份爱情不敢寄予更多奢望,但彼得罗坚定给了她力量。
比萨斜塔下的吻,宛在暗示这份爱情,看似失衡,实则平稳。
重回那不勒斯的火车上,莱农眼前的风貌先行暗淡下去。这里有的是抽烟与酗酒的男人,耗尽精神的女人与她成双成对的孩子。人们衣衫陈陋,言语粗鲁,满面苦楚。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不想面对的一切,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但那不勒斯一直在起变化,贫民区也终于起了变化。绿茵茵的公共汽车开入拱桥,车轮下是敞阔的柏油马路,巨型丝袜广告屹立在前,更远处脚手架与塔吊林立。“要想富,先修路”,交通是重要的经济区位因素。而女性广告吹来的是开放的新风气。
被父亲带着满大街遛的当头,莱农再次瞧见了旧乡亲的现状。
莱农和莉拉的父亲费尔南多远远打了个照面,费尔南多胸前系挂着脏兮兮的袍子,看见学成归来的莱农,羞耻地低下头去。索拉拉已经将鞋转移到工厂生产,费尔南多可能已经失去城区的工作,回到贫民区来重操小作坊了。
人们纷纷望向本区第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学毕业生,眼中赞赏、玩味、审视、漠然、迷惑,无所不有。
然后莱农看到了肉食店门口的斯特凡诺和艾达,艾达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莉拉呢?莱农瞪大双眼,自知剧变已生。
回到家中,莱农听母亲转述的八卦,而母亲听来的八卦又早经旁人几道转手,事实已经变成段子。
对莱农的婚姻父母并不懂得多少,但既然女儿已经自立,她的事便不再多管,欣然于她给家庭带来的荣耀就好了。
奥利维耶罗老师离世,老师临终前托人寄来的包裹中,有莱农小时候的成绩单,还有那本《蓝色仙女》。老师将它寄给了莱农,但老师是寄给莉拉的。手绘封面用色与造型均似梵高风格,这不太可信。自发地像梵高这样画星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背后是观看与呈现观念的双双改变,但不必提它。
那篇小故事的字行间,满是老师赞叹的朱批,原来老师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
更令莱农蓦然惊觉的是,是莉拉启发了她的写作。小时候,莉拉的大脑就异常活跃,现实的素材在她脑中勾连、想象、变形,成为攫人心神的故事。比如莉拉故意讲阿齐勒吃人的故事恫吓莱农,比如莉拉用她敏锐的眼睛捕捉到现实中索拉拉与卡拉奇的明争暗斗,还原出阿齐勒被杀的情景。后来的《蓝色仙女》又很有可能是莉拉阅读《小妇人》之后的浪漫想象。再后来,莉拉的写作并未中止,那些笔记本记载了她辍学以至婚后的经历与成长。
如果莉拉是那个说故事的人,那么莱农无疑就是那个听故事的人。莉拉对莱农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莉拉的经验与思想,想象与能量,好似脉脉静流,汇积、容蓄在莱农的心池。当莱农的经验与情感也累累厚积,内心与现实的矛盾疯狂对撞,终于心池堤决,开始汩汩冒腾、滚滚流淌。于是莱农的自传体初作下笔成书。
莱农认为莉拉那几页文字是她整部小说的秘密核心。岂止呢,莉拉的生命也是莱农生命的秘密核心。
彼得罗来信,莱农的小说受到他母亲的青睐,打算将之出版,莱农喜悦不已。彼得罗只是认为其中有些部分“有点过火”,委婉建议删去。
打完电话之后,喜悦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她不可避免地想起给予自己最多灵思的好友。凝立,远眺,时光仿佛回到童年。破败的大楼,灰尘的大街,两个小女孩依偎在石椅上,多么用心地阅读,那本《小妇人》已经翻烂了。然而汽车穿行,商店招牌簇新,整个环境其实早非昔时。忽然,女孩们起身,奔入人群、巷弄,一闪,不见。莱农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莉拉,因为莉拉对她的生命是多么重要。莉拉是她的源泉,莉拉是她的动力,莉拉是她的勇气,莉拉是她的导师。
莱农找到清楚莉拉下落的艾达,现在她是新的卡拉奇女主人。她也开始做和莉拉在这个家的时候相同的事,请莱农喝咖啡。这样的雷同仿佛在将无数家庭女性碾平在一张纸上,失去面目,失去性格,成为同一个人。
艾达似是相当自得于自己能将莉拉取而代之的,大谈自己的英勇往事。
在艾达甚至其他女人眼中,莉拉自然是贫民区最出挑的女人,虽然吉耀拉嫁给了索拉拉,但莉拉可以无法无天,吉耀拉却要看店,而且男人们关注的都是莉拉。从艾达的角度而言,取代莉拉自然值得自负,但她不会理解,其实莉拉根本不想跟她争。
艾达将自己上位豪夺之事视为勇敢、新潮、真爱之举,但她也不会理解,莉拉对爱与自由的追求。
莉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艾达,她能感到艾达对斯特凡诺的爱远超自己,因此她选择避让。
但斯特凡诺暴打了艾达一顿,这时艾达才对莉拉生出同病相怜之苦,两人坐在一起喝甘菊茶。
如果艾达能够理解莉拉,就不会夸小里诺长得像斯特凡诺。莉拉离家之事是不可能瞒过谣言的耳目与唇舌的,外界一定在传莉拉婚内偷情,带回来一个野种。因此艾达强调小里诺是斯特凡诺的孩子,的确是在恭维莉拉。但人们都不知道,顾及颜面的只是斯特凡诺,莉拉根本不想隐瞒这一事实。
艾达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她不期待莉拉的宽容,却不曾料想会得到莉拉的谅解。莉拉知道单身女人养育孩子的不易,她抱着巨大的同情心,和对人生、婚姻更通达的理解,友善地对待艾达。
斯特凡诺得知艾达怀孕之后,瘫坐在沙发上,望着艾达隆起的肚腹,这不是他想面对的一切。他想拥有的是受自己支配的女人与婚姻,一个不行,就找另一个,但婚姻的表象必须维持住。法律上没有离婚的条文,因为离婚是一种耻辱。但现在,他连表象也无法维持住了。
莉拉带着孩子,一文不取,干干净净,离开了这所房产,莉拉实在是思想与行动高度统一的女人,她始终践行她自己。
艾达将莉拉的地址交给了莱农,她还特意嘱托莱农告诉莉拉:自己并没有拦着斯特凡诺去看孩子;索拉拉很危险。艾达的善良、可悲、可怜,都在这里了。
这时,孩子醒了,艾达叫她“玛利亚”,这是斯特凡诺母亲的名字,斯特凡诺找到了一个顺从自己的女人。艾达苦涩地一笑,起身去照顾孩子,她并不快乐,她只是另一个牺牲者。
莱农寻往莉拉的住处,一个比原来的街区更贫陋的地方。
如果你敏感一点,一定能发现这一集的莱农与之前的她在气质上悄然变化。不单在于她开始更为成熟的装束——短发、大衣、提包、高跟鞋,更在于她挺胸健步,在于她高声怒斥下流的乘客和这座“死性不改”的城市。
这是莱农自身的质变,但也是为了使莱农与莉拉之间产生戏剧性的对比。
莉拉当然不会马上就出现,这是蓄势的文法,但莱农先看到了莉拉的生活环境,我们对莉拉如今的处境已产生不安的预感。
穷街陋巷,断壁残垣,灰暗的屋顶。滞留街边的孩群,工厂区的废烟上接云层。那不勒斯改变了吗?那不勒斯改变了,但更多的是不变。
令人略觉欣慰的是莉拉的小家经营得齐整、温馨。恩佐睡在外边,莉拉母子睡在里间卧室,更重要的是小里诺健康活泼。
房东老太太对索卡沃家的点评又是横绝一笔,令人后怕。若莱农与布鲁诺相处时没有尼诺和莉拉在场,会发生什么?
索卡沃灌肠厂,脏乱、血腥、粗放的所在,待宰的猪只,冒犯的门卫,笨重的活计。
门卫说莉拉在剔骨间,剔骨的工人告诉莱农莉拉在搅拌室,要么也可能在灌肠间。换来调去,莉拉在工厂也还是无法与人和睦相处。
剧中莱农感受到的时间跟我们一样漫长难捱,这细细塞掖进冗长时间的细节不断铺垫莉拉令人忧虑的现状。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正吃力地将肉块搬进推车。
那一刻,莱农的心收紧。而莉拉憔悴的脸上旋即绽出真挚的笑容,朝莱农走来。
莱农马上告诉莉拉自己的小说将要出版的事,莉拉低头缓慢地亲吻了莱农的手,并祝福她。莱农的眼中流露出倾诉的欲望,但她没有将小说的内容说出来,也没有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是你驱动了我的书写。
布鲁诺的品行从莉拉口中再次得以印证。
莱农告知莉拉奥利维耶罗的死,莉拉只是转头快步走开,以冷漠封闭真实的内心。
当莱农提及《蓝色仙女》时,莉拉已经忘记了这篇作品。她佝着背,双腿跨坐着,双手绞叉着,用拳头承接肺中的咳嗽。
莱农将《蓝色仙女》拿出来,肯定莉拉的天才,并终于将自己创作的秘密核心向好友道出。但莉拉已经不承认自己的天才,她将自己降格在平庸的泥沼,看起来真已认命。
但即便平庸的莉拉身上也会不经意露出希望的裂缝,有如云翳的金边,有如面前这盆在她蓝色工装之上跳跃的熠熠火光。恩佐在学计算机语言,而莉拉在陪他学,这是一件走在时代前沿的举动。
但莉拉对恩佐没有强烈的情愫,她说的是“喜欢”,但不是“爱”。她还记挂着过去的情爱吗?
临别,莉拉用力地抱住莱农,紧闭的双眼渐渐苦涩,火光隐没在她糙粝的面容。莱农的双眼也闭着,整洁的头发,精致的妆容令她显得祥和,火光平静地在她脸上敷匀。
此刻的情谊再次凝固,她们谁也不想离开谁。但含情的目送饱含再多深情,也无力扭转背道相去的事实。你身登云梯,我身陷泥涂。
就像小时候那次同读《小妇人》之后的分别一样,命运在此早已背转,我当时将这组正反切摄命名为“命运的分裂”。虽然我们不相信宿命,但是我们也相信宿命。
莉拉随意翻过几下,将《蓝色仙女》投入火堆,大步离去。一个天才的文学家,永远地死了。蓝色仙女,杀死了蓝色仙女自己。
当莉拉的《蓝色仙女》烧成灰烬,莱农的著作诞生,一死一生,死中孕生,画面的承接道出两者间的息息相关。
神色紧张的莱农坐发布会上,对自己的作品并无自信,尽管主持人卖力地宣讲这部书有多么出色。
在座有学者对莱农的作品提出负面批评,认为其题材老套,不过是诉苦文学而已,更将她书中对性事的直述归结为商业化的淫秽笔调。根据他的评语,我们也从侧面得知了莱农书中写了什么,彼得罗顾虑的是什么,而且我们确证这部小说是自传体裁。
刚入行的莱农被贬损得几乎哭出来,却无力为自己辩驳。此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挺身而出的是留了一部切·格瓦拉式髭髯的尼诺·萨拉托雷。他痛骂那名学者身上守旧的教会习气,对着莱农高唱赞歌。视点在两人之间绵密切换,彼此在对方眼中愈加迫近,“八只眼睛”脉脉含情。
噗嗤一声,莱农抑不住内心的春声。
黑场,片尾画幕进,颜色是莉拉身上饱满的工装蓝。而这种蓝,实则就是高贵的宝蓝。即便堕入灰尘和泥淖,莉拉永远是作者慷慨讴歌的蓝色仙女。
蓝色,是本剧贯穿使用的一种服饰颜色,莱农与莉拉均穿过,但风格对照强烈。大多数时候,穿着蓝色的是莱农,总体而言,她穿蓝色时是静谧、娴雅,富于希望的,这正是莱农的人生道路呈现给人的感觉。而莉拉在人生的两度转折时期也离不开蓝色。在辍学后与结婚前一段前途无着的苦日子里,她穿着一身灰蓝;在离家出走,沦落在苦力工厂后,又是一身代表工人无产阶级的工装蓝。但如前所说,这也是高贵的宝蓝。莉拉灰扑扑的蓝色,实则是深藏在灰烬里,从冷焰中升腾的希望。(对蓝色的解读,诸位也可以看看“lilypear”在豆瓣的一篇剧评《尾声中的颜色 | 谁会成为蓝色仙女》)
莉拉的人生是一路辛酸一路挫磨,看上去总在往地狱深处降堕。但从历史的高度来看,莉拉的人生有着如琥珀般珍贵的价值。女性走向现代的历史进程,写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奋进凯歌的“埃莱娜·格雷科”,一个是奋争败亡的“拉法埃拉·赛鲁诺”。这两个名字合起来,才是一部完整的近现代女性史,缺一不可。让我们简单粗暴地说,没有莉拉,何来莱农?没有倒在黎明前的血泊中的莉拉,何来冲破黑暗走向现代的莱农?用一个象征性的修辞句,莉拉之后的女性,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莱农。是的,你也是。终有一日,纯净、明亮的蓝色旗帜将飘遍全球,那时候,请别遗忘,那是一身灰蓝的莉拉从灰烬中升起的。
I Will Not Forget You - Max Richte
感谢尽心译制的弯弯字幕组,感谢用心阅读的读者。请继续关注我对其他作品的点评,让我们将“细说”进行到底。
影评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那种“差不多”的感觉。
第六集和第七集之间有一段空窗期,第七集开始的时候,莱农已经入学很久了。
她在大学的第一任男友弗朗科正在接受期末答辩。
老师问到的维尔加(1840—1922)是意大利真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真实主义受法国作家左拉的自然主义影响,主张直接描写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使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性,还成为兼具科学性的历史资料。
以维尔加为代表的真实主义文学打碎了民族复兴运动以后呈现的太平盛世的假象,揭示出在资本主义新秩序和旧的封建关系的双重桎梏下西西里社会的阴暗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文学、电影,都产生了很大影响。
弗朗科对文化知识浑不在乎,他第一句台词就表明自己激进学生的身份。第二句台词表明他的心思全部都在社会运动之上。他口中所指的“有意思的事”就是正席卷意大利的学生与工人运动。说第三句台词时直接一个大特写,弗朗科将个人理想赤袒在桌上:“革命。”这是当时许多学生的共同理想。
当时的社会是怎样的?
冷战,越战,切·格瓦拉遇害,中国“文化大革命”,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阿拉伯世界反殖民运动,东欧呼唤“民主社会主义”,美国民权运动,欧洲学生和工人运动,日本学生和市民运动。
卫星通讯技术普及,电视机让全人类开始“环球同此凉热”,人们发觉国内外的现实与苦难具有同一性,在反对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官僚主义,和反战、反美、否定权威、反对消费主义、反对家庭观念以及信仰马克思与毛泽东这些方面达成某种共识。
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在意大利爆发的一系列社会运动,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一代人对共和国发出的评价。
当时的意大利社会矛盾尖锐。大学扩招,毕业生数量超出经济可容量;贫富差距拉大,工人失业问题严重;女性意识崛起。革命的曙光似已萌发,无数社会主义团体应运而生,罢工、占领工厂和示威游行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国家,并在1969年的“热秋”达到高潮。
同一时期,意大利女权运动也取得出色的成绩。
“劳工法规”和《离婚法》以法律形式保存了运动结出的果实。
想要比较全面、基础地了解这一历史时期,可参阅王行坤《意大利漫长的1968年:拒绝工作、自我削减与暴力》一文,及《剑桥意大利史》一书第九章“共和国”部分之中的“1968——1973年的反抗”。
弗朗科被学校开除了,但自绝后路反令他觉得一身轻松,笃定了心思投身社会运动。
在同学面前,莱农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被同学用那不勒斯方言嘲弄时也不会生气,她并没有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当弗朗科牵着她狂奔之时,她才感到自由自在的快乐。轻快的音乐为莱农与弗朗科这段恋情做了浪漫的注脚。
一路上,两人撞见大规模的工人游行,工人们胸前挂的牌子上出现很多当时流行的运动口号。
但这样的片段也只是奔跑情节中的一瞬,而且淹没于振奋悠扬的音乐之中,依然只是场域式的呈现。
剧中无心将革命、革命者、革命事件过分具体化,我相信革命事件始终只会是背景,并不会突兀地跃入前台。主角们会与之发生关系,社会革命亦会带来主角自身的个人革命,但革命只是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段。那或许是一段理想主义的荣光,那更是现实矛盾极端尖锐的历史时期,它来自主角扎根生成的土壤,它在历经者与后来人心中刻下无法磨灭的金石之痕。
我们可以揣想,原著作者无疑即出身于战后重建期,很有可能与书中主角同龄,战后意大利、欧洲乃至全球发生的一切,尽入眼耳心中。在其思想与创作能力均臻熟烂之时,伊将其经历的大时代变幻与诸多个体命运的沉浮经纬相凑,为时代,为家国,也为那些或挣扎、或奋斗、或沉沦、或湮没的人们作书立传。
所以,我一定会反复强调的是,这绝不只是一部女性之书,虽然很大程度上它的确是,但是其内涵显然更为丰富。女性命运被融进了时代流变之中,但书中其他人物也各有所指,各有所承,从这一点而言,他们与主角的地位是不分上下的,因为时代正是由人构成,时代中的人正是这般诸色纷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人与时代之书。
服装店中,弗朗科的话表明,他自认来自糟糕的压迫阶级,因此他将钱花在自己认为应该的地方。投身革命运动,则是他改变这一压迫现状的进取之举。
弗朗科以富贵公子之资投身革命洪炉,绝非向所乌有。圣西门,傅立叶,华盛顿,玻利瓦尔,圣马丁,恩格斯,张国焘,卡斯特罗,切·格瓦拉,莫不如是。在成为革命理想的抱负者之前,有的人先成为了自身阶级的叛逆者。
迷蒙的蓝色清晨,是情人分别的时辰。弗朗科的面庞暗成剪影,莱农的蓝色眼睛泻下珍珠。沉浸在革命狂热中的青年弃绝过往,提缰奔赴前程。当时的青年,真的相信资本主义灭亡和共产主义实现的可能。当代人已经很难理会弗朗科“我再也不想待在比萨,一辈子都不想回来”这句话蕴藏的力量。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以世界革命为己任的。这是绝对的理想主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理想主义的话。勿论其他,其激情本身是无比动人的。
大空景下,曦光未明,阔街长河都显得分外寂寥,莱农又复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一路走,一路回忆弗朗科带给她的一切。回忆完,路走尽。莱农心中的理性也知道,弗朗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城市的巷弄中,莱农抱着书本,僵硬地行走,越过窗扉,众人的欢娱只在印证她的孤独。蓝色的烟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制造出更大的疏离。离开弗朗科的扶掖,莱农如同失去主体,因为她还不是一个独立自为的个体。
莱农放弃融入同学群体的打算。当她离开时,巷中黄色的灯光氤氲一片,却没有温馨感。她逐渐走进这片迷黄,逐渐消失其中,却没有融入感。
其实此时,已经对标题进行了呼应。和弗朗科在一起时的那种充足的主体感,只是一种依附之下的幻觉。
假期已至,空空荡荡的宿舍楼,没有人踪,唯独莱农孤独地卧在床上,患病不起。
母亲的叫门声仿佛来自那不勒斯的海岸般那样遥远,却又确切如眼前的门扉触手可摸。
亲情的近迫,才将她向往的困厄之苦逆逼而出,整个人蜷缩成最初那个脆弱、幼小的自己,像冻馁在深冬石缝中的小毛毛虫。
母亲从电话中得知莱农生病了,生平未坐过火车的她,独自从那不勒斯坐火车来到比萨,照顾莱农。莱农不敢相信,母亲竟能独自完成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母亲能为了自己付出这样的艰辛。
母亲改不掉粗粝的环境生就的刀子口,但言语间已尽显爱意与自豪。没错,她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的。只是父亲的自豪是外露的,而母亲搁心里不轻易说。这么多年了,总算彻底一见母亲真实的内心。这漫长的母女冤仇路啊,终于化解为一勺一勺蜜意。
借母亲之口,又岔出莱农离开故乡后,莉拉后来发生之事。由于借索拉拉家高利贷的缘故,斯特凡诺现在已是负债累累。母亲唠叨着,莉拉当初结婚时像个公主,却想不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比她又聪明,又漂亮,云云。
莱农在母亲的絮叨中沉沉睡去,因着母亲的话头,高烧中的她做了个怪梦。梦中莉拉果真是个公主模样,室内陈设却显得很寒怆,可能是由于莱农没有关于宫殿的概念缘故。她梦见莉拉生了孩子,而自己成了一个侍立在侧的胖大宫女。这个梦境似在暗示着莱农依旧难以摆脱自己受莉拉控制的自卑念头。但也似乎表明莱农对莉拉的想念以及对她近况的在意。
梦醒后,莱农开始回忆,原来上大学后她和莉拉还见过一次面。这次短暂的交集却对莱农又造成挥之不去的影响,祸根就在莉拉让她保管的那一摞笔记本。
令人震惊的是,辍学以来,莉拉从未停止书写。她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笔一笔记在了这些纸上。
莉拉的笔记本在这里充当了转场和补足叙事的作用。因为原著和本剧都是从莱农的视角叙事,这是一个有限视角,一旦莱农离开了莉拉,那么从逻辑上来讲,莉拉的事她就不会知道了。所以,为了合乎逻辑,必须借助别的办法,补全视角的残缺。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作者在写作之前,决定使用什么视角进行叙事是一件必须郑重考虑的事情,这方面一旦出问题,就得通篇尽改。
笔记本其实不光起到了叙事的作用,它本身也成为推动后续故事的引擎,成为一个结构性工具,因为莱农后来的写作生涯可能都逃不开这些笔记的影响。
由笔记本生发出来的故事是断章式的,正与日记的特性吻合。这一长段回忆的镜头都带着轻微的晃动,比喻莱农看着文字时内心受到的震荡,借着这晃动我们甚至能感到莱农捧着笔记本的手也在发出颤抖。
于是剧情接上上集结尾,延续下去。
第一个情节,是莉拉向斯特凡诺宣告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斯特凡诺选择继续活在自我欺骗之中。自欺是对自己说的谎言,为的是保护自己免受真相的伤害。
第二个情节,是走投无路的里诺在莉拉门外喊叫与求助。可莉拉已抱定决心不问外事,不再卷入这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的游戏。她只有忍着亲情的疼痛,旁观哥哥的溃败。
第三个情节,是米凯莱亲自上门来催她出山,莉拉已经孕态沉沉,蹒跚从房中走出时,整个屋子直似蛋壳般脆弱变形。
第四个情节,是莉拉痛苦生产的情形。当孩子抱在她面前时,她用虚弱的声音给孩子取名:里诺。斯特凡诺显得暴怒而软弱,这个名字表明莉拉与卡拉奇家的公然决裂,她连面子都不再给斯特凡诺,供他自欺的资本都不复存在了。此后,莉拉专心带娃,喂奶,不曾稍歇。
第五个情节,是莉拉与奥利维耶罗的偶遇。在莉拉面前,老师延续了她的不近人情。她恨莉拉浪费天分,她恨自己眼看这天分浪费。这恨一经断章取义,就变成了她既恨莉拉,也恨自己。而莱农事实上只是奥利维耶罗失去莉拉的天分之后,借以自慰的替代品。替代品的意思就是,永远替代不了。替代品意味着,你失去了更想拥有的。她当然也因莱农感到骄傲,但她不会对她坦白这份内心的隐私。
奥利维耶罗的关爱是狭隘的,因其自身观念之狭隘。升学在她眼中是走出去的必由之路,她认定莉拉从辍学的那一刹那已经失去人生的希望。她对学生的爱是与强烈的愤恨相羁绊的。她仇恨贫穷,仇恨底层,仇恨男人,仇恨无知,因而她几乎憎恶贫民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这样的观念背景下,也因此,她再喜欢莉拉的文学创作,也终究不再赠予半点赞赏之色。因为越是对这位天才进行肯定,越是提醒她现实的坚硬与自己的无能,越是刺激她内心的愤恨与伤痛。
奥利维耶罗盯着莉拉,这个她最喜欢的学生,她还想努力从她身上看出一点可能的希望来。但莉拉决意断绝她的这份徒劳,因为老师的目光同样在刺激着她——那坚硬的现实与心中的理想之间存在何等地撕裂。回归与生育后的莉拉与贫民区其他已婚女性过着一般无异的生活,她满是憾恨,并已认命。
这两个女人其实有着共同的抱负(奥利维耶罗必也是一个折翼者),但此刻她们共同的交集只剩共同的认命。她们相互爱着对方,却在相互和解的最后时机,相互给予的是最后的伤害。
但这最后一面仍然起了客观上的作用。奥利维耶罗审视的目光不足以激发莉拉对命运再度发起冲击,却令她将自己的抱负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这个举动又颇有几分悲剧性,因为实际上这也正是奥利维耶罗在自己失败后所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的身上之所以会体现出命运的重合感,那是因为她们就是这一环境下很多女性奋争者的代表人物,这样的女性并不在少,但大多无一例外湮没不闻。
于是有了第六个情节,莉拉倾心于对孩子们的教育。莉拉显然是阅读了教育心理学相关的书籍,重视幼儿教育,寓教于乐。
鞋店的事引发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内讧,两人都被索拉拉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互相拿对方撒气。斯特凡诺欺弱的脾性再度发作,当着孩子的面将里诺踹到楼下,还想将里诺的孩子迪诺也一并掐死,被莉拉力止。事业、婚姻、孩子,以斯特凡诺的大男子思维,这三大方面均告失败,对他而言是降维打击,他从恶霸沦为爬虫。
这场戏应该并不是在孩子面前拍的,虽然孩子的表情与大人的动作似乎严丝合缝,但始终没有一个展现全景的镜头,所以小演员应该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而且我相信这种戏应该需要申报,并有相关人员在场监督。
第七个情节,莉拉上市区找书的时候路过鞋店,驻足片时,回忆起与尼诺在阴暗的卷门后发生的事,只觉恍惚不可追寻,一切仿佛脑海中的凭空幻想。莉拉在日记中写道,当时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怎么会不重要了呢?那是爱情和自由啊。并非不重要了,只是幻灭了,不再去追逐了。莉拉莉拉,她疲惫了。
米凯莱开着锃亮的新车,与斯特凡诺的消颓恰成反题。米凯莱强要送莉拉回去,实则是心存觊觎之念,想将莉拉收归室中。
我私心觉得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论是马尔切洛、斯特凡诺,还是尼诺、米凯莱,他们都将莉拉当成了一个标尺,一个衡量自己雄性能力的标尺。在他们眼中,莉拉是贫民区最闪耀的宝石,是一座他们想要努力攀登、克服的高峰。对莉拉的暗恋或追逐,反映了他们对自己的心理定位。按兵不动时,表示他们自卑于能力尚短。当他们向莉拉发出欲望的攻势时,表示他们自认已卓绝于当地所有男性,已经当得起对莉拉的匹配。
多么有趣,莉拉不仅是一个爱慕的对象,也不仅是一个性欲的对象,还是一面他们借以反照自身的镜子。起初,他们在镜前羞羞答答,裸着身子,不敢面对。于是翻箱倒橱,东挪西借,将自己装点得心满意足,这才敢走出来,再次面镜。这时,他们还会特意地强调莉拉身上略显寒怆的衣物,声称自己有能力给她通体换一套新的。
在这个自卑复自大的游戏中,体现的是足足的男权心理。强与弱,依附与被依附,隐忍与克服。如此看来,男权心理基于一种本质的心态,那是自卑。基于自卑,才生发出之后一切行为与心理的应变。如米凯莱这样的,由自卑而奋发,克服。如帕斯卡莱(喜欢莱农)、恩佐(喜欢莉拉)这样的,始于自卑,也终于自卑。这种男权心理可能是广泛存在的,就像女性之间,互相攀比、竞争的心理同样广泛存在一样(莉拉和莱农即为典型)。分辨这些,绝不为贸然的批判。对我而言,认知甚于批判,批判本身只是一件简单和偏激的武器。面对复杂的问题,我绝不愿选取简单的武器。
米凯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议,被莉拉不屑一顾便予否决,这令米凯莱懊恼不已,这还是源于自卑。你只要将自我实现委托于自身之外的人或物,或是其他某些具象如钱财或抽象如成功的东西,这种自我实现就不会坚固,因为这其实意味着你将自己依附于这个对象(这就更有意思了,米凯莱令莉拉依附于他的行为,反而是在让自己依附于莉拉),一旦这件被寄托的对象发生任何运动,都有可能将你自以为真的自我实现随时碾碎,而那起于原点从未消失的自卑会再度涌出来。
米凯莱戳穿斯特凡诺出轨之事,即自卑再度涌起,手足无措,转而践踏别人,以图站在他人尸体之上,自证更强。用白话说就是,你的丈夫那么烂,我不比他好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才是更优选项,别事后后悔。
可惜践踏斯特凡诺并没有令他显得更为崇高,莉拉对他们发出同等的鄙夷。
另外,米凯莱和莉拉的对话中,还透露出关于阿方索的信息,他暗示阿方索是同性恋。本季第一集,阿方索在公车上和莱农谈话时,曾有望向一个男子的举动。方才莉拉进店时,也有一个全景镜头,店中有一男子,并不看鞋,也没有同伴,视线仿佛望向阿方索。这说明米凯莱的话可能并非胡说。
第八个情节,为避免孩子因斯特凡诺外遇而失去较好的成长环境,莉拉又开始假扮妻子的角色。莉拉问起夏天去做什么,便是在为孩子争取好的条件,但斯特凡诺的答案是条件会变差。不过并不像莉拉担心的那样,斯特凡诺降低支出是因为自己的财务困境,索拉拉正将他彻底排出合伙生意,新肉食店经营状况也很差。
斯特凡诺开始反复逼问莉拉和米凯莱的关系,莉拉想替他顾全脸面也不可能,索性直说。但斯特凡诺又无法接受真实的答案,沮丧地离开家门,去寻求更易得的安慰。
自此,斯特凡诺更少回家。莉拉估计坏结果早晚要来,干脆早作打算。
于是第九个情节,莉拉在雨夜向斯特凡诺摊牌,重申小里诺不是他的孩子。但斯特凡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一说法,更无意要赶走莉拉母子。他那囚笼般的爱,虽然同样发出金属的轰鸣,却将所爱之人羁缚在深深谷底。他将莉拉拉进卧室,在莉拉身上徒劳地重建自己无法重建的自尊,徒劳地复活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婚姻。他怨不得谁,也怨不得莉拉,莉拉本是决定同他好好过日子的,但新婚未始,背叛之举就接踵不绝。
莉拉不应承受他自作自受的绝望处境,但莉拉又一次没有作出强烈反抗。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婴儿床上的孩子,她是为了孩子在忍受这昏暗的日子。
日记写到这里,下一段情节出自莱农自己的回忆,交待莉拉的日记是怎么转到她手上的。
莱农不敢见莉拉,莉拉是她最害怕的一个对象,就像一个随时可能令她原形毕露、无地自容的超凡所在。当她望向莉拉,就会在莉拉身上看到自己的痛苦与恐惧。在她眼中,小里诺也从一个婴儿变得不仅是一个婴儿,更是一个提醒她有关尼诺、有关莉拉与尼诺一切事由的开关。她认为小里诺本该是一个属于她而最终落到莉拉手中的玩具。这样的想象和比喻,全不见母性,反而多么孩子气。在她将小里诺比作自己和莉拉相互争抢的玩具时,也就将她们对尼诺的追逐比作了一场竞赛。但这场竞赛同样是一场游戏,因为奖励只是一个玩具。可见莱农在爱情方面还远未成熟。爱情不是竞赛,也不是游戏,爱情是爱情本身。
莱农一声如常的询问,却打开了莉拉内心的深渊。斯特凡诺故态复萌,他禁止莉拉阅读,禁止她思考,搜查她的东西,任意地打她。这迫使她将自己珍视的笔记藏在了厨房,又不得不将它们托付给至友保管。
莉拉还托付莱农帮自己通知恩佐,她已决定离开这个灾难与悲剧的屋子——而不是家,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莉拉让莱农陪孩子玩的细节其实与莱农的那场惊梦有所应对。梦中的扭曲体现的是莱农面对或想及莉拉时自身的卑弱与恐惧。然而作为呼应的现实却是,莉拉没有像梦中那样对她颐指气使,没有伤害她,控制她。莉拉对莱农的友善从未有变。
这一集通篇回忆,室内戏码也通盘压抑不安,从画面的色调与镜头的运动即可印证,唯独最后这一小节有所改善。晨光熹微,良有心伤,却因故交重聚,倾扉一晤,已是整集最温馨的一节。
清晨之际,母女惜别。倚在窗口目送母亲离开,回过身来,莱农的心神又被小木箱中的那叠笔记本给攫住了。那是读完小学便辍学的莉拉写下的文字,却令莱农感觉自己分外渺小。
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差不多”的评价。所谓“差不多”,在我看来是一种逃避真实世界与真实处境的自欺行为。
“我”摆脱了那不勒斯吗?差不多;地理上摆脱了,心灵上却并没有。
“我”结交来自知识分子家庭的朋友,我也成了知识分子圈中的人吧?差不多;身份上成为了,思想上却并不是。
“我”通过一关又一关的考试,获得所有老师的欣赏了吗?差不多;成绩单都很优秀,但精神世界一片空洞。
更何况,莱农追求的这些东西,和一个人的终极追求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种对肉体皮囊的缝缝补补,是外在的枝节,那不是对人格的塑造,不是内在的主干,而是对个人理想的舍本逐末。
莉拉的文字刺激莱农之处,就在于莉拉撕开了真相,无论是否拥有克服它的能力,终归要直面它;这对照出了莱农的逃避与自欺。莉拉的世界没有冰“差不多”是水一说,对莉拉而言,水是水,冰是冰,可辨可分。
莱农的软弱性在将箱子推入水中的一刹那,表露无疑。箱子会从水面消失,“差不多”不存在了,但她心里清楚,箱子就在水底。就像她的恐惧不会因为变更外在而“差不多”从心底消失一样。
莱农在提醒我们,我们汲汲以求的目标都是应予审视的,没有理所当然的目标,更别自欺欺人,将目标冠以理想之名。
莱农在提醒我们,逃避是永无止境的迷宫,我们唯一应做的,是过真实的人生。
此时,我们是否对标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在上线仅两集的前提下,备受观众期待的意大利电视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便斩获了豆瓣高达9.6的观众打分。
尽管由于该剧目前仅在意大利本土平台Rai播出,3月16日才会正式登陆HBO,北美的主流媒体暂时无法给出相应的评价;但该剧在国内评分网站上能够获得如此高的推崇度,也仍旧在所有人的预期当中。
显然,一方面是因为第一季的制作水准和对同名原著的还原度已经达到令人叹服的程度,第二季的质量自然值得观众的信任;另一方面,《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对应的正是风靡全球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外界评价最高的《新名字的故事》,其剧情精彩程度只会高于、不会低于第一季。
这部由HBO与Rai Fiction等多家意大利制片商联合打造的电视剧集,改编自埃莱娜·费兰特在新世纪10年代陆续出版的四部相联系的小说《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
纵观“那不勒斯四部曲”,展现的是两位女性长达半个世纪的往来,以及围绕她们展开的意大利社会变迁的素描。《我的天才女友》是整个故事的开端,讲述了她们在那不勒斯贫民区从童年过渡到成年的一段漫长而困苦的时光。
整部剧是以埃莱娜·格雷科(又称莱农)为第一叙述者视角展开的。年幼的埃莱娜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优秀的表现和乖巧的性格使得她备受老师的喜爱,直到另一个女孩莉拉的出现,埃莱娜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莉拉聪慧过人,堪称天才,她以自学的方式识读和书写拉丁文,这在一所学生都还稚气未脱的小学里是一件大事。莉拉的出现使埃莱娜感受到危机,她嫉妒莉拉的能力,但同时又被莉拉不羁、率性而为的性格吸引。埃莱娜想和莉拉成为朋友。
在两位教师组织的一次女生班与男生班的知识竞答比赛上,莉拉和埃莱娜不出所料成为女生班的答题代表,而男生班代表则是阿方索和尼诺。阿方索是本地有钱有势的高利贷放贷人堂·阿奇勒的儿子,谁都招惹不起这家人。
答题环节莉拉出于顾虑没有过多地展露自己的锋芒,但却仍未避免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阿方索因答题表现差劲遭到了同班男生的羞辱,莉拉因此受到迁怒,被阿方索的年轻气壮的哥哥斯特凡诺毒打出气。
手无缚鸡之力的埃莱娜在这时主动上前帮助莉拉,却也遭受到暴力。因为这件事,埃莱娜和莉拉的关系迅速被拉进,她们很快成为社区里最要好的一对朋友。
随着升学考试临近,埃莱娜和莉拉的命运第一次出现分歧,是继续读书还是辍学,选择权掌握在她们父母的手里。尽管埃莱娜母亲反对埃莱娜上初中,但父亲却举手支持;而莉拉非常想要上学,却被鼠目寸光的父亲呵斥,倔强的莉拉因表决立场遭到了父亲的暴力。
最终结果是,埃莱娜顺利上了初中,继而是高中和大学。而莉拉小学毕业后便去父亲鞋店帮忙,闲暇时则去当地图书馆借阅书籍,哪怕不再上学,莉拉的天分也未消失。上中学后,埃莱娜和莉拉的关系变得冷淡,莉拉嫉妒埃莱娜能够上学,而埃莱娜为莉拉的疏远伤心不已。
僵持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些意外,她们很快恢复过去那般的亲密,继续分享彼此的快乐与痛苦,埃莱娜和莉拉注定是彼此最默契的朋友。长大后的莉拉落落大方,成为美丽的少女,埃莱娜同样姿色不逊。她们身边的追求者多了起来。
莉拉的追求者是帕斯卡莱、马尔切诺和斯特凡诺。帕斯卡莱出身贫寒,打算加入共产党事业;马尔切诺是社区最富裕的索拉拉家族长子,莉拉讨厌马尔切诺的张扬跋扈;曾对年幼时的莉拉大打出手的斯特凡诺是视财富于一切之上的商人,他爱莉拉,莉拉也并非对斯特凡诺没有好感,只不过她清楚斯特凡诺对金钱利益的爱甚于对她的爱。
作为整个家庭的牺牲品,莉拉最终接受了表现上诚意满满的斯特凡诺的求婚,她以为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光明,婚后经济基础的改善将给予她追求独立的机会。然而斯特凡诺为了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一再做出令莉拉心灰意冷的事,婚礼当天马尔切诺的到来更狠狠羞辱了莉拉一番。
而《新名字的故事》紧接着这场令莉拉不悦的婚礼展开。婚礼结束后,满心欢喜的斯特凡诺载着莉拉去豪华酒店度蜜月,在这段时间里莉拉不耐烦、不对付的态度惹怒了斯特凡诺,住进豪华酒店的第一个晚上莉拉便遭到斯特凡诺的暴力。
莉拉回到社区后,斯特凡诺和莉拉家人对其脸上的淤痕视若无睹,除了埃莱娜,没有人再去过问。斯特凡诺和莉拉的矛盾也愈演愈烈,随之而来的是莉拉一次又一次的被家暴,不忍目睹这一切的埃莱娜甚至劝说莉拉与自己逃离这里。
阻碍莉拉逃离的因素有太多,而眼下最大的一个阻碍则是莉拉怀孕了,她所剩不多的自由注定要被肚子里的小孩剥夺。埃莱娜的学业和情感生活同样不太顺利,她在尼诺和安东尼奥两者之间周旋,无法做出抉择……
出版业的一次奇迹
新世纪以来被《哈利·波特》《暮光之城》《饥饿游戏》《冰与火之歌》等奇幻文学和英语写作主导的超级畅销书市场上,写实主义风格的、非英语的写作通常流行度都极为局限。
在非奇幻类型、非英语写作这两层劣势之下,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则以生动迷人的描写,稳稳抓住了读者的阅读期望,发行不久便逆流而上风靡全球。
40多个语种的发行、累计超过千万册的销量、互联网上的热烈讨论、名人间相继的追捧……“那不勒斯四部曲”跨越了地域文化和性别认知,在所有发行的国家和地区、在女性读者和男性读者中均引起轰动,堪称过去十年全球出版业的奇迹。
神秘的作者
随着“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诞生,一直保持行事低调、拒绝公开身份的费兰特本人也成了读者八卦的焦点。这位从9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的女性作家,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却从容不迫。
诚如费兰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言,即便自己的真实信息曝光,人们最终会记得的还是与“那不勒斯四部曲”联系在一起的化名“埃莱娜·费兰特”,作者真实的身份实际上已经无法与“埃莱娜·费兰特”这个笔名分割。
费兰特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态度同样是不予多加解释和定性。尽管这部关于女性情谊和意大利社会变迁的史诗之作被无数读者和评论家高度概括为“女权主义小说”,费兰特的解释却是,写作的初衷并没有那么剧烈的女权主义意识,但她完全并不反对读者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任何具有解释力的阐述。
精益求精的改编
作为过去十年备受推崇的现象级小说,《我的天才女友》电视项目面临着诸多的改编难度,宏大的故事背景和时空跨度、作者费兰特和无数原著粉的审视都对制作方造成无形压力。
因而,HBO和意大利影商之间的合作选择了一条最为安全的改编方案:尽量减少对情节的改动,全力还原小说的情节、场景和细节为主。
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便可以知晓剧集改编上有多么考究。首先核心执行是擅长文学改编的意大利导演萨维里奥·科斯坦佐,第二季则邀请到意大利新锐女性导演阿莉切·罗瓦尔赫尔,阿莉切在《幸福的拉扎罗》《圣体》《奇迹》等影片中已经向观众展示过其作为女性对事物细腻独到的观察,她的电影意识和创作品质与“那不勒斯四部曲”是契合的。
其次为充分还原小说场景和人物描述,HBO不惜重金在一片空地上重建了那不勒斯贫民社区。对实景的推崇、对电脑特效的避让,使得整部剧不露丝毫塑料质感。
演员选择上除了高度地接近原著形象外,同一角色不同年龄阶段还要保持样貌体态特征和气质上相似性的选角,因此观众更能够感受到时间在人物身上驻留下来的痕迹。
同时,《我的天才女友》与意大利导演保罗·索伦蒂诺主导的HBO剧集《教宗》系列相区别的地方在于,HBO尊重了费兰特对原著地域化语言的坚持,这是HBO平台真正意义上的首部非英语剧集,小说中角色的语言习惯、意大利语与那不勒斯方言的碰撞都被完整保留下来。
流媒体的胜利
客观来讲,“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电视化是属于流媒体的一次胜利。在传统有线电视台大行其道的时代,全世界的电视剧制作很少会逾越本土的范畴。北美的观众对外语片、外语剧集的排斥更是突出,制作外语影视剧通常很难获得可观的收益。
进入流媒体付费时代后,一家独大的Netflix开始将受众视野放大至北美以外的市场,原创内容和剧种的丰富度直接决定了用户的去留。于是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美剧制作规模的Netflix外语剧集的诞生,外语剧的质感越做越好。
而今HBO、亚马逊、Apple、迪士尼等各大公司相继加入流媒体大战,用户数量和范围的扩张成为各大平台的焦点。
HBO开发流媒体后也顺势效仿了Netflix的策略,由HBO参与制作的首轮外语剧《我的天才女友》和《我们与恶的距离》以不俗表现证明了HBO的高质量并不局限于美剧制作。
群像、家庭与女性心理
自始至终,“那不勒斯四部曲”保持着与小说叙述者“进入老年阶段的埃莱娜·格雷科”一致的语调,也即一种过来人口吻的女性叙述。这种状态的叙述优势在于降低了情绪,叙述者对待事物和回忆的理性程度更高,观众看到的情节是被提纯的。
角色和家庭,是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的两个重要单位,幻灯片风格的片头实际上已经将此布告于众。
纵观全剧,以埃莱娜为核心的格雷科一家、以莉拉为核心的塞鲁罗一家、以斯特凡诺和阿方索为核心的卡拉奇一家、以安东尼奥为核心的拉普乔一家、以尼诺为核心的帕拉托雷一家、以帕斯卡莱为核心的佩鲁索一家,还有以马尔切诺为核心的索拉拉一家……每个角色受家庭的牵连影响都能够直观地看到,家庭成为了大多数角色命运和未来的关键。
角色刻画上,整部作品并未陷入非黑即白的二元逻辑,那些非关键人物身上隐含的动作和细节,有时甚至比重要人物的刻画更值得观众们反复咀嚼。
例如,被社区其他人传为蛮横凶恶、吃人贪财形象的堂·阿奇勒,当他面对两个莫名其妙上门来讨要布娃娃的女孩子时,并未大吼着轰赶她们,而是在询问妻子后,慷慨给了莉拉和埃莱娜买布娃娃的钱。显然,群像的复杂性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集中在主要的角色上。
对女性复杂心理的呈现是整部剧最精彩的地方之一。仅仅是埃莱娜和莉拉这对好朋友,她们的心理活动在行为上的具体落实便被打磨得纷繁而有趣。
俩人相互扶持成长,视彼此为自己的“天才女友”。埃莱娜在莉拉被打时伸出过援手,莉拉将自己的读书梦和写作梦倾注在埃莱娜身上,鼓励她读大学并愿意支付她的学费。
但我们也看得到,她们之间是相互嫉妒和竞争的,有时甚至厌恶彼此。埃莱娜嫉妒莉拉的天分,嫉妒男人对莉拉的爱慕,嫉妒莉拉的勇敢和内心独立;而莉拉嫉妒埃莱娜能继续上学,嫉妒埃莱娜愈发自由的状态,嫉妒埃莱娜可以毫无顾忌信任自己。她们非圣人,她们也不过是亿万个女性的其中一个。
在谈及女性文学时,费兰特提出的深刻观点之一是女性文学不应该拒绝与男性交流,无谓的攻击与男权无异。“那不勒斯四部曲”虽然讲述的是两个女性近乎一生的故事,但它更强调的是一种普世经验的生成,不管是阅读小说还是观看改编剧,男性都不应该成为被拒之门外的对象。
作者| 卡洛斯的三棵树;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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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莱农。我就对利拉无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我觉得你要是不想生孩子那你结婚前就应该跟别人说啊,我觉得利拉聪明是聪明,可是不善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目前还是讨厌不起来马尔切洛,他看向莉拉的既深情又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甚得俺心!
从小说到剧,没有一刻带入过莉拉,我的心一直属于平凡的莱农,小说里莱农领悟到要远离那不勒斯老家的乌合之众的时刻,剧里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只为自己活着的时刻,都让我都觉得在她的木讷跟平凡里有一种比莉拉的灼人更长久有力量也更有魅力的东西。
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绝对是女性才能写出来的小说,意大利剧质量太高了。粗犷的现实生活像街道上颗粒分明的灰尘,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奋力挣脱身上贫穷的印迹,可甘于陷入平庸的女孩难以成全自己的爱情,阶级、家庭这些词眼往往又和“爱”捆绑在一起,重复和她母亲一样的命运-逼迫成为追骂孩子的悍妇。我渴望有像莉拉一样迷人危险天赋秉异的朋友,不羁冷眼旁观着一切,少女时期棋逢对手,恰好两人还有友谊的纽带,何等幸运。莉拉对她说" 莱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心头一惊,有这样的女友,再独具魅力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尼诺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要犹豫一下的,或者说,有什么好犹豫的。同龄异性的简单幼稚粗陋令我难以满足,只有你懂我,我的天才女友。
女孩们,去读书,去学习,去受教育,记住掌握知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
看了两集 全员渣男 但安东尼奥是我最讨厌的 因为现实有碰到过 无能贫穷嘴炮还自尊心作祟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颜值还差 最一无是处的男人
去年和你约好了今年一起看的。现在房间里只剩了我自己。
第一集把斯特凡诺刻画地很是窒息。第三四集,两个女生的小心思很有张力。且不说尼诺渣不渣了,那样一醒来就可以看书或是去海边找玩伴的日子也太令人羡慕了。最后两集实在是太孤独了,看完整个人很绝望。尤其是莱农在宿舍窗户前目送妈妈离开的那个镜头,妈妈走路不顺畅,大概还问了一下路人火车站怎么走。
莉娜这一季越来越碧池了,可能正是验证了底层女性改变命运的困难吧,她的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202里她一身黑裙去点心店找索拉拉兄弟,画面特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集题目是《身体》,美貌是她的利刃但也是她深陷漩涡的原因。203里有两个对比真的神,一个是埃蕾娜在老师party上被众星捧月对比104里莉娜在新年party上被众星捧月,还有203尼诺被疯寡妇喊跑和他爸在107里逃跑,导演真的草蛇灰线,细节埋得真神。我一度埋怨莉娜太作,干嘛不忍辱负重,利用Stefano培养自己的能力,等翅膀硬了再布局,她的很多做法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但细想想,忍辱负重是埃莱娜才会采取的做法,而且到最后也一定会和Stefano妥协,被同化。莉娜是一团烈火,非要把周围的人都点了,然后把自己也燃尽,这才是莉娜
读书不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实现阶级跨越,但读书是一个托底,一个让你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手段.
莉娜这样的女人就值得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看过《新名字的故事》的无需赘言,没看过原著的不必剧透。但由衷的想对步入青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面对学业,面对工作,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女生们说:这个年龄,你站在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所有的选择,都可以试错,即便真的错了,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怕就怕,你连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后两部,包括大部分人此后的路径,都愈发趋同。趋同明白吗?你未来可能会变成你现在最鄙夷的人。
大多数人都喜欢莉拉,我的性格更像莱农。其实每个女孩都由一部分莉拉和一部分莱农组成,只是作者把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又放在一起,让她们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比起对立的关系,在我看来她们更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心理状态,正像小说的结局,两个好朋友最终都成为了彼此。
她依然是那个莉拉,困惑,不停止反抗,连带着莱农也活了。
我对尼诺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付之一炬。
🌟🌟🌟🌟🌟 横向对比,埃琳娜是幸运的,她貌似没有得到渣男的垂青,自暴自弃破处,实际是尼诺给了埃琳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自由的羽翼般离开那不勒斯,试想,如果没有尼诺的放过,埃琳娜很可能会成为莉娜的翻版结局:怀孕被抛弃。所以埃琳娜是幸运的,她有着善意的指导,也有机遇和离开那不勒斯的家庭环境支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一句话: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第一集:全员渣男
莉拉被家暴了 只有莱农听到她的遭遇后愤怒流泪。阿方索说是莉拉不听话才被打的 莱农立即反问他 你也会对爱的人这样吗?/莱农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而我不知道 莉拉说 因为别人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你
有点明白为什么尼诺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受欢迎的男性了,他在和你相处时能轻巧地表现出你的独特性(无论这个独特性存在与否)并且他真的太懂得怎样去让你感受到他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肯定你,让你感觉只有他能准确获取你的层次和深度,对你的爱和理解是每个维度的,对比之下旁人的爱是那么浅薄不到位。这真的太能满足每个自觉独特的女性的隐秘而难以言说的虚荣心了。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与你水平相当或不相当的女性,都是同样的操作。“他们的本领就是让不同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