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2019

剧情片大陆2019

主演:索朗旺姆,金巴,杨秀措

导演:万玛才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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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6-18 15:56

详细剧情

  《气球》故事发生在藏地,讲述灵魂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主人公达杰一家因一只普通的避孕套卷入了一系列尴尬而又难以抉择的事件当中,他们原本宁静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破,生老病死如日月流转,当灵魂遭遇现实的挑战,该如何抉择?

 长篇影评

 1 ) 备受瞩目,一票难求!它终于公映了

首发于公众号“影探”

公号ID:ttyingtan

作者:黄四郎

转载请注明出处


>>>>藏地新浪潮

《气球》是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的又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作品。 本片曾在去年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地平线单元,在国内各大影展上,更是拿奖拿到手软。

万玛才旦

曾经,他是一个时代的开创者。 2002年,他拍出了小成本电影《静静的嘛呢石》,成为了藏语影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自此,以藏族人的身份,探究藏族文化与当下社会的关系,成为了万玛才旦作品一以贯之的主题。

《静静的嘛呢石》

如今,他也是一个领域的开辟者。 在戏剧性的故事,与深刻的主题外,万玛才旦还给作品包裹上了一套“超现实”外衣。 2016年的《塔洛》,被万玛才旦赋予了黑白影像的厚重感。 2019年的《撞死了一只羊》,更是在监制王家卫的点拨下,呈现出强烈的迷幻质感。

左图:《塔洛》右图:《撞死了一只羊》

强烈的个人风格,也被业内美誉为“藏地新浪潮”。 这位文质彬彬的四字叔叔,总能用诗意的镜头,去描写接地气的故事。

>>>>气球与羊

威尼斯电影节上,《气球》曾被电影史学家让·米歇尔·付东盛赞为“本届最美的电影”。 《气球》的美,不仅体现在美轮美奂的藏地风情上。 它更是电影创作中,写意与写实的平衡之美。 写意是感性的,写实却是理性的,能将两者兼容在同一部电影中,并不容易。 本片却完美的做到了。

手拿“气球”的孩子在羊群中奔跑

先说写意。 顾名思义,“气球”是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 在大人眼中,它象征着安全套,象征着女性的子宫。 在孩子心里,它又是童趣的代名词,是至纯之物。

透明的气球,总能亮到反光。 而不同人看到它,映出的,又是不同的模样。 本片结尾,大红气球飘在了空中,所到之处,迎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与“气球”或多或少发生了故事,但心中所想,却并不相同。 这种基于同一意象引发的多义性,浪漫至极,余味悠长。

片中的另一个意象,则是羊。 与前作《撞死了一只羊》相同,片中的羊,正代表着人片中,女医生曾用种羊比喻达杰,暗指其精力充沛,性欲旺盛。

达杰捉羊

而母羊正是对女主卓嘎的指代。 配种前,达杰曾将一只母羊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待宰。 用他的话说,这是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的废羊,留着已无用处。 在将女性视作是生育工具的传统文化中,这样的说辞,无疑代表着对女性的暗贬。

再说写实。 万玛才旦的妙笔在于,即便是超现实的镜头语言,也一定会包裹着接地气的社会表达。 《气球》海报上,就已经提出了本片的核心矛盾: “信仰与现实将如何抉择?”

在藏族文化中,轮回转世是最核心的信仰。 本片最大的冲突,正是因家人笃定即将出生的儿子是爷爷的转世而起。 家里的大儿子江洋,天生就有一颗大黑痣,与早年逝世的奶奶一模一样。 无论爷爷还是江洋,都对转世之说笃信不疑。 但不久后,两个小儿子却做了一个梦。 他们将哥哥身上的黑痣抠下,顽皮的向前跑,哥哥江洋则在后面追,拼命想要拿回黑痣。

两个小儿子

这梦看似费解,但若细心解读,不难发现: 小儿子尚且年幼,三观仍未建立,尚未对信仰产生意识。 在如今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对传统观念产生了怀疑。 所以,他们才会抠下那颗痣,想把它丢弃在别的地方,消除灵魂转世的说法。 而哥哥江洋,则代表着已经接受了传统观念的少年。 在影片最后,也正是他的劝阻,暂时遏制了母亲想要堕胎的想法。 所以在梦中,他才会一直追,想要那回那颗表面属于自己,实则属于传统的黑痣。

大儿子 江洋

自幼生长在传统藏区,长大后又在北京读书的万玛才旦,正是在用这具有魔幻色彩的梦,表达着自己对于信仰的困惑。 科技愈加发达,祖国愈加昌盛,现代文明不可避免的闯入了藏族人民的生活。 可面对着与传统相悖的现代理论,他们也陷入了迷茫的抉择。 是拥抱现代,还是皈依传统? 这两种不同的思潮,无疑撕裂了如今的藏区社会。

爷爷质疑电视节目中的现代科技

>>>>女性视角

如果说,上述关于信仰与现实的矛盾,只是这类电影的常规操作的话。 那么万玛之所以是万玛,则在于他的升华。 《气球》是一个关于女性的故事。 女主卓嘎面对生育绑架,不惜以一己之力反抗传统,只为那一丝觉醒的萌芽。

卓嘎与丈夫有着巨大分歧

卓嘎面临的阻力,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据调查分析,传统游牧民族,曾长时间保持着极高的生育率。 从六胎到十几胎不等,女性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毕竟在藏族文化中,怀孕是上天的恩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阻隔的。 正因如此,安全套等计生用品在藏地的推广中,曾经遭受过重重阻力。

女医生劝说卓嘎

这是一个发生在藏区的故事,却绝不仅仅是一个藏区的故事。 《气球》打破了少数民族身份的桎梏,探究了一个全球性的命题: 女性长久以来都被生育绑架着。

卓嘎质疑信仰

本片发生的年代,导演并未明确说明。 海外放映时,为了方便外国观众理解,万玛特别注明本片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

可是,片中电视所播出的试管婴儿新闻,发生在1978年。 而结尾卖羊时候用到的人民币,则是1999年才正式发行的第五代货币。 在四郎看来,这并不是一个bug,而是有意做出的朦胧性。 发生在哪个年代,无所谓。 因为女性所遭遇的困境,无论何时都没有被解决。

文/黄四郎

 2 ) 陈丹青:牛逼死了,弄死了一只羊

因为住的远,怕赶不上末班车,没有参加大咖云集的映后,但从PYQ的反馈来看,这话确实像陈丹青的语气。

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主题也没有留任何悬念,像前作一样把一个单薄的故事抻出一部长片的体量,但与《撞死了一只羊》大量的留白不同的是,《弄死了一只羊》有非常直白的内在冲突,但剧作上的平铺直叙丝毫没有削减影片内生的力量,延续了万玛才旦这些年一贯的叙事风格,简约叙事,张力厚重。国产电影一年到头没几部能看的,在影视业集体萎靡的今天,这样一位藏地导演的坚守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至少让人还让人相信电影那股淳朴的原生的力量,市场上声音愈发嘈杂,这样的影片就显得弥足珍贵,至少在当下虚假的繁荣里还有人带着诚意制作电影。

在少数民族文化语境里,从少生少育到优生优育,虽然政策宽松了,但是节育和流产依旧是非常违背传统、违背神明、忤逆信仰的手段。影片中出现了大量的种羊的隐喻,是非常明显的影射。当生命可以通过现代化手段培育(电视上的试管婴儿)和终止(人流手术)时,藏民血液里流淌的轮回这种基因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老人与世长辞前,他像两个孩童一样,把避孕套当玩具,这种现代社会的快消品在这片土地上却难以启齿,甚至引起村民的摩擦。孩子渴望拥有气球,可以张口向家长索要,但藏民夫妇想要“气球”,得像做地下工作一样谨慎。新生命的降临和长者的离去可能每天都在上演,但在某种不得不遵守的框架下,在工业制成品和医疗发达的今天,这两件事有点天然对立。

另外,最喜欢影片清丽明亮的色调,有一丝捷克新浪潮的影子,这种色调让藏区的景色不再是那种广袤苍凉的单调,让电影在压抑中透露着一丝明快,让藏区生活不再是猎奇式的呈现。犹记得女主得知怀孕后端着水盆那一幕的倒影,以及潜水洼梦境般的昏黄暗淡,这种非常艺术化的视觉处理给电影加分不少。电影其实是一种平衡的艺术,任何艺术化的加工如果出现在不恰当的位置就可能是灾难。这两处倒影一个是模糊一个明晰,一个昏暗一个亮丽,有着鲜明的主题指向。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结尾的处理,红色的气球一只破碎一只冉冉升起,消匿于蓝色天际,青绿色的草地上依旧上演着平凡藏民的悲欢离合,澄净湛蓝的天空里另一只气球奔向下一个未知的轮回。气球这个符号缔结了三代人信仰的坚守和演进。它串联起青年男女无疾而终的情愫,它横亘在藏民夫妇的隐秘性事里,它给孩童带来了无穷的欢乐,也给老人带去了迷惘。

 3 ) 《气球》真的在探讨信仰吗?

达杰一家真的相信藏传佛教吗?还是说相信的仅仅是上师的权威——妻子怀孕是死去的爷爷转世投胎。

达杰之所以一定要让妻子把孩子生下来,而不顾降生的孩子对家庭带来的负担,原因仅仅出于违背佛主意愿可能带来的灾祸。

如此看来,这种信仰便不是纯粹的信仰,而是带有功利心的迷信。

《气球》将主要冲突放置在“该不该生”的问题上。因为佛意的力量如此强大,远远强过生活表层的窘困,以至于所谓的两难冲突在这是无法成立的。

在法哈蒂的电影中,人物往往深陷在两难道德困境中。一者是自利心理的驱动,譬如说谎会带来好处,另一者是信仰的束缚,说谎违背了神意。

这种道德困境只有在自利和他利两者之间达到一定程度的平衡后,才能取得效果。

在邪恶的诱惑下,是信仰让人有向善的动机,恶与善的矛盾由此激发出观众最大程度的共情和感动。

而在《气球》中,信仰变成一种教条:上师的话代表着佛的旨意,绝对可信,而且不可违逆。

这样子,所谓的两难道德困境便没有了,佛(或者说神)大于一切。

况且,真正能让《气球》这部电影获得深度,同时塑造起人物的不是“该不该生”的冲突,而是“能不能怀孕”的冲突。

对于怀孕这件事而言,一方面是性欲驱使人去做爱,做爱就可能怀孕;另一方面是怀孕生子所带来的家庭负担:触犯少数民族三胎政策付出的罚款,以及是新降生的孩子将给这个已有三个孩子的家庭带来的经济上的负担。

这个冲突才具有普遍性,和能够产生共鸣的。因为经历过计划生育时期(与此类似)的家庭都或多或少遇到过或思考过这个问题。

而且放置在冲突两端的因素(人的本性与家庭负担之间,自利和他利),其力量间有对抗之平衡。人物如何陷于两难抉择中,最终又做出了哪个抉择,对人物的塑造都有极强的帮助。

法哈蒂正是通过设计两难情境这种方式推进故事,让人物形象树立起来,同时让观众获得感动。

由此看来,《气球》的叙事是不合格的,仍然框限在文艺片的套路中:大量的梦指向的是人物的情绪和状态。

事实上,对于一部好的剧情片来说,人物的情绪和状态应该通过有效的情境设计来让观众自然感受到。

尼姑和爷爷的角色设计显出了刻意。很明显,他们本没必要存在的,而他们之所以存在仅仅为了加强宗教教条对这家人的束缚,使得让怀上的孩子必须得生下来。

达杰一家没有其他选择,于是他们向更窘困的生活境遇走去。整部电影变成一道道景观,失去了普遍性。

如果《气球》真的在探讨信仰,那么困境应该表现在妻子身上:生,违逆自己的意志,顺从信仰;不生,顺从自己的意志,违背信仰。

但事实上,电影的核心冲突放置在夫妻之间:妻子不想生,因为她已经觉醒;丈夫要生,因为他认为孩子是父亲转世投胎。

这不是法哈蒂困境,因为法哈蒂式两难困境只会发生在单个人物身上。这明显是老套的家庭矛盾,安置上宗教的外壳。

《气球》探讨的是宗教(迷信),而不是信仰。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4 ) 华语年度十佳!这是一场对灵与肉的礼赞

万玛才旦导演根据自己获花城文学大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新电影《气球》,在去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上就曾大放异彩。许多专家教授和影评人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其电影创作最高艺术水准的一部作品。

本文无意对这部电影做全面而深入的讨论赏析,仅从“气球”引发的几个关键问题来谈论观影后的感受和认识。

气球的象征与隐喻

回首十几年前,万玛才旦北电上学时曾在中关大街上看到一只红气球在风中飘。“像艾尔伯特·拉摩里斯的《红气球》、侯孝贤的《红气球之旅》”,这让他联想到一些发生在藏族故乡的事情。这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灵感和创作的缘起,而小说《气球》便由此孕育而生。

艾尔伯特·拉摩里斯《红气球》

侯孝贤《红气球之旅》

然而,此气球非彼气球。电影中的这只,是在计划生育的九十年代藏在卓嘎、达杰夫妇枕头下的避孕套,被俩儿子偷去玩耍时吹起的白气球,并由此引发一连串与世俗、宗教、怀孕、转世、生还是死相关的故事。

如果说白气球(避孕套)是阻断生命的墙,那红气球(孩子新奇的玩物)则蕴含了一种引入注目的热情和希望。整部电影就被这两种色彩包围着(当然还有许多中间色或过渡色),并在现实世界和宗教信仰、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之间相互交织缠绕,引发严重分歧和内在的冲突。

万玛才旦导演的前作《静静的嘛呢石》《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等,无不是深入到藏族文化的精髓,深切关注和反映着藏族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交融、影响与嬗变。学者白玛措受万玛才旦新作《气球》的启发,还以《严肃的气球――西藏妇女生育观的变迁》为题,作为对西藏地区气球(避孕)的历史田野调查及研究。

2005《静静的嘛呢石》

2011《老狗》

2015《塔洛》

2018《撞死了一只羊》

其调查中指出:“任何一个社会中,家庭的形成离不开各种习俗的存在,家庭亦或习俗也在随着社会的变迁处于一种不断重构的过程中。当下,核心家庭越来越多成为游牧社区典型家庭结构的过程中,牧区的节育措施更多由女性实施,牧区的男性们似乎也‘需要将当爱情来临,严肃的戴上气球’作为一种新的习俗纳入这种变迁中。”

电影不是论文,面对相同的事物,《气球》是用故事和视觉画面言说。它把视角放在了更为普遍广泛深刻的细节上,以红白两种气球作为叙事切口,映照出国家政策、宗教信仰、灵魂转世在日常生活中的现实困境。

在万玛才旦看来,“他们一直就是那样真实地活着”。在那十分出色的主题海报上,卓嘎怀抱红气球侧身站立,低头凝重地看着地面的达杰所停的摩托车,真是意味深长。红气球像隐喻便象征卓嘎已经怀孕,而达杰却充满了沉重的烦恼,像一个面对生活无所适从的失败者。

电影摇晃的镜头,在流畅而粗砺的叙事下,不仅有着强烈的现场感,而且准确地表达了在风吹的草原上,面对气球所带来的集体焦虑、动荡的灵魂和内心世界。

为使气球的象征意义更为丰富和凸现,电影前段,当达杰发现儿子玩的气球是避孕套时,气急败坏地追逐着刺破了它(让他无此经验的老父亲甚为不解)。除去因顾虑避孕套的私人伦理和社会负面影响外,更多是达杰拒绝身体自然权力的让渡;本应属他的快乐,是不允许孩子们偷窃并破坏的。而这由避孕套膨胀而成的气球,显然是控制身体快乐的一道安全的阀门。

为了满足或替代孩子们对白气球的要求与迷恋,达杰终于在县城市场上买来系在摩托车上的大气球,像草原上的两团火,也似两枚跳动不安的精子。只是那时的达杰,内心可谓五味杂陈,似乎缺少了此前那“种羊”般的野性。

当白气球进入日常生活后,转换为两只具有象征意义的“红气球”,呈现出在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潜移默化的冲击下其命运的大相径庭。这就是在片尾故事即将收官之际:两个孩子手中飘扬的红色气球,一只破碎,意味着生活并不完美,抑或达杰夫妇等藏族在草原牧区面临的某种现实;而另一只则飞向天空,在众人的注视下越飞越高,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则代表着世人对未来的希望与想象。

导演为了更好的赋予气球深刻的象征或隐喻,镜头中还多次出现风吹凌乱的塑料袋,在草丛奔跑而被绳索伴倒的羊,以及暗黑的房间等等,特别是有的角色对话,总被中间物体或明或暗地遮挡。这其实是以各种自然的场景,意在表达因气球而引起的人与人之间的烦乱、疏离、阻隔及陌生。

当然,气球(避孕套)涉及个人隐私,其间的情感无论如何强烈或严重,均犹如一条暗流涌动的沉默之河,似乎正面临着忠诚与背叛、生存与死亡、坚守或放弃的重大考验。

信仰和现实的冲突与选择

万玛才旦的小说和电影,都在讲藏族故乡的故事,他几乎始终都在处理和平衡内心深处的宗教文化认同与现代传统文明的冲突。他曾在著名批评家何平的访谈中说:“每个人物身上可能都有我的影子,但他们又不是我。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在写作中,他们所要面对的就是我在现实中需要面对的,他们需要承受的痛苦就是我需要承受的痛苦。”

万玛才旦导演

但是,不同在于,他在面对“人类普遍性”中始终坚持着文化的某种“异质性”。他并不自我设限,而是以超越民族、地域、文化的个体叙事来阐明“越民族的就是越世界的”。

我们看到,电影《气球》并没有刻意突出那种“藏民族”的标签式文化。然而,藏族是一个有着自身宗教信仰的民族。《气球》依然是以一个气球(避孕套)为线索,关于藏族灵魂转世、生命传承的宗教与世俗生活相生相伴的故事。因而,其触摸的最核心问题便是信仰与现实的双重困境与冲突。

电影《气球》开篇不久后就直奔主题:藏族地区的草原、天空掠过的飞机、达杰奔驰的摩托车、爷爷手中的念珠、孩子用避孕套吹成的白气球、接种的羊群.....现代与传统在日常生活中非常自然地展开。

如前所述,万玛导演并没有刻意表现藏族宗教习俗,而是将藏族文化信仰与习俗通过故事融入在故乡的故事当中。比如在爷爷给孩子搓背的场景中,顺其自然告知两个孙子,哥哥身上有和奶奶一样的“痣”,那是奶奶转世轮回的标志。

而随后的梦境中,魔幻的超现实主义画面出现:那颗大“痣”竟然被弟弟轻轻地从哥哥背上取了下来。在他们天真烂漫地争抢过程中,这颗神奇的“痣”便不动声色地为藏族灵魂转世的“真实性”注释,并强烈的表明,这是亲缘关系至深的爱。

这颗“痣”,犹如一个独立的生命(“痣”就是奶奶啊),可以取下来并独立地依附寄托在新生命上。这种对宗教的体认,无疑为即将到来的文化冲突打下了伏笔。

面对不确定性的世界,悲伤的事总会不期而遇。带着大儿子出门还借种公羊时,达杰父亲突然离世,让家人悲痛不已。

在出殡路上的场景里,爷爷似乎就进入到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大儿子江洋的梦境:黄昏的青海湖边,在夕阳映照下云的色彩瑰丽多姿,“水面有倒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爷爷在水面的倒影里缓缓地走着”。那隐约的“爷爷!爷爷!”的呼唤声,无法不让人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就能与他在转世的人间重逢。当灵魂脱离身体,转世的故事就自然天成,与世界无缝对接。

当避孕套被当成玩物遭到损毁,而导致防孕措施缺失的卓嘎意外怀孕。虽然避孕是国家政策背景下的必要选择,但“生还是不生”在宗教信仰与世俗生活中却是一个严肃而重大的问题。

其中一方面,基于对可能严厉的罚款、三个孩子的压力、劳作的疲惫等的想象和判断,卓嘎准备放弃生育第四胎,并联系到医院打胎。在具有深厚藏族文化的传统家庭,这个决定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卓嘎未曾料到,多年的恩爱在坚固的传统习俗面前竟如此脆弱。

另一方面,丈夫和大儿子更深信不疑(奶奶的“痣”已然做过充分铺垫),这个正在孕育的孩子十分清晰有力地“印证”了上师做出的预言,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卓嘎,应该且必须顺理成章地让他(她)出生,你不能让一个爱我们的“爷爷”无处轮回啊。

这种宗教习俗与现实生活构成了一个极端戏剧式冲突。这不同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中的那种“道德焦虑”,而是更接近于阿斯哈·法哈蒂执导的《纳德和西敏:一次别离》中信仰与现实冲突对当下人们心灵与现实生活的抉择与影响。

阿斯哈·法哈蒂《一次别离》

因此,不仅仅是愤怒不解的达杰一记响亮的耳光,又有谁会理解和认同拒绝亲人爷爷的转世?拒绝亲人转世,就意味着拒绝民族信仰,拒绝民族信仰就是大逆不道,这完全有悖于根植在民族血脉的藏族文化精神。

显然,卓嘠的那个决定或者说那记“耳光”打破了家庭和谐,从此以后,达杰与卓嘎的幸福生活完全倾斜,陷入不可调和的巨大冲突和阻碍之中;现实平静被无情地打破,家庭因不同的民族价值认同导致某种程度的撕裂。这正是万玛才旦导演仔细观察并深深体验到的藏族地区面临的无法克服的现代性两难困境,的确非常引人深思。

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抗争

在万玛才旦的电影中,虽然也有女性,比如《塔洛》,但那终究只是一个次要的角色。而在本片中,我们从电影海报就可看出端倪:怀抱气球的卓嘎站在作为男人达杰的上面,她无疑是本片中真正的第一主角。

前不久,该片还参加了成都第四届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便可见一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部电影可以看作是一部具有民族文化标识的女性主义题材电影,它有意无意中触及到了一个极少被人关注的藏族女性意识的觉醒和抗争的重大议题。

2018《塔洛》

我们知道,节育措施在传统藏族游牧地区并不普及,但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节育措施在牧区也被广泛推广和使用,牧区妇女的生育观逐渐发展变化。同时由于社会的不断发展,现代文明和生活方式的对藏族区域的深度浸染(飞机、摩托车等),使许多藏族妇女在生育、生活上逐渐产生了自主意识。

特别是医院女医生言谈中“女人不要成为生育机器”,更是强化着女主角卓嘎对自己生育权中“不生育”权力的觉醒与主张。

在万玛才旦看来,“还是跟这个题材本身有关系,我也不是故意往女性角色或女性主义方面靠。题材决定了故事的走向,也决定了人物在故事里面的位置,这样一个故事重点自然就会落在卓嘎的身上,通过比较大的篇幅讲她的困境、纠结,还有她的一点点那抗争意识的觉醒。”(《气球》:意象、故事与困境——万玛才旦访谈)。

当然,万玛才旦也认为,其实,这种觉醒在藏族地区并非完全自主,“随着很多外来文化和现代观念的影响,她身上的女性意识可能会逐渐觉醒,但最终使她抗争的应该是综合因素。可能外在的压力、经济方面的压力所占的成分要更大。”

的确,女性作为叙事主体,在万玛才旦此前的作品,乃至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中是比较少见的。但他将故事置于时代环境与当下的现实中,并非纯粹只是为了表现女性这个抗争,而是通过女性这一特殊的视角,来全方位地从历史、社会、文化、心理等方面观察藏族人民逐渐变化中的思想观念和发展现状。

然而,“进入凡人生活的一切强大之物无不具有弊端”,至今我们还没见过哪个平凡公民的生活不受国家、民族、文化、观念等的深刻影响、规制。强大之物可能是有形的,也可能的是无形的;在现实世界中,核心而共同的文化范式总会以一个国家和民族所特有的价值观去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和生活。

表面看,本片中的卓嘎并不想过在外界经济社会现实压力下的那种传统生活,她只是想拥有自已内心向往的那种朴素的生活。这种冲突中的选择和反抗,在客观上,或许使卓嘎正好逃离了她自已都不清楚的那种被宗教习俗“劫持”的生活。

当然,我们还要看到,整部电影采用的是双线叙事。那条副线是以卓嘎的妹妹香曲卓玛的红尘未了的爱情为线索。影片中女主角卓嘎和妹妹香曲卓玛是当下藏族女性的两个代表,她们姐妹二人都有着并不彻底觉醒的女性意识,被周遭环境所压制而选择逃离。早已剃发为尼的香曲卓玛对自己曾经的初恋情人仍然念念不忘,只那么一次偶遇,便可发现她虽皈依佛门,看似看破红尘,却仍凡尘未了、情愫未断。

而卓嘎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纠结,显而易见,卓嘎的女性觉醒也是不彻底的,或许动力是并非真正发自内心,而只是被外界环境压力所迫。她对待妹妹及其“前恋人”德本加的方式,是与她自身抗争相反的一种压抑屈服的力量。

她把小说《气球》丢进火中(与电影同名,实属意味深长且有趣),并用谎言阻止了德本加与妹妹见面,这种粗暴的方式与其后丈夫达杰对她所做的如出一辙。在某种意义上,她又扮演着一个遵从传统习俗和道德约束的角色。这无疑深刻地揭示出作为女性在真实生活中的觉醒强度和矛盾心理,恰恰符合藏族故乡的平凡人性。

而最后,导演的高明之处正在于,卓嘎究竟是否打胎并无定论,而是给出了一个开放式的暧昧不明的场景。但是,卓嘎作为承载藏族地区典型普通女性日常生活的一个代表,显然已经无法接受再生一个的现实。她选择与妹妹一起出走,不管是否逃避,但至少表明她在当时面对宗教习俗与自身选择时抗争的决心,这是现代性对藏族地区产生无可避免影响的证据。

耐人寻味的是,在万玛才旦导演看来,汉藏观众对卓嘎最终究竟“生与不生”会有不同认识,犹如不同的观众心中有着不同的哈姆雷特。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即使在藏族家庭内部,有关生死、有关信仰、有关生活可能都有一定程度的分歧。

可见,从气球(避孕套)引发的藏族传统社会关系的渐次改变,现代与传统、新旧思想冲突,导致了文化内部的震荡断裂和失衡失序等问题。外来的思想和价值观念的影响,使得藏族女性作为个体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虽然她们可能还并未意识到,这种女性意识的觉醒,已然成为她们在自身现代性转型中的一种标志,而这种权利在面对受藏族文化长久熏陶的丈夫或家庭来说,必然猝不及防,并会表现出极大的不适应。

整部电影,以“气球”这一藏族特有的意象为线索来讲述,看似情节简单,实则相当复杂。它以一个藏族家庭的悲欢离合为牵引,进入到藏族族群的个体婚姻家庭,通过气球(可理解为现代文化观念)、文化信仰、生育观、生死轮回、女性意识的觉醒,描绘出藏族人民所面对的处于现代生活的多样性、复杂性和矛盾性,甚至藏族现代性转型的困境。

尽管现代性在高原大陆被影响和浸透的进程相对缓慢,更多是和风细雨式的;但人们在收获新的幸福、甜美的同时,也必然面临着分歧、冲突、痛苦、烦恼以及无所适从的选择。

这部电影在习惯尘世和信奉皈依、在撕裂日常与笃定秩序、在压抑欲望与展现抗争之中,真实地呈现了整个藏族地区九十年代的生活图景和时代变迁,给予了我们面对精神信仰和现实生活的多种可能。或许,正像那升空的红气球,犹如一曲热烈而柔情的生命之歌,飘散在风中广袤而辽远的草原上。

作者| 詹斌;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5 ) 《气球》让我想起,我在西藏做性教育的经历

文/小毛

看电影《气球》的时候,我想起不少与西藏相关的往事。

2016年8月到2017年7月,我在西藏的一所乡级小学支教。今年7月,我回去给小朋友们上了一节性教育课。给ta们上这节课,是我这几年里,一直一直想做的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性教育如此重要?

因为在电影《气球》里,如果小朋友没有把避孕套误当成气球,妈妈也许就不会意外怀孕;如果村里人不视避孕套为洪水猛兽,小朋友也许就敢问爸妈这到底是不是气球;如果电影里说出“女人来世上不为生孩子”的人能更多一些,故事也许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也因为,在西藏的时候,我曾观察到校长因为“男生半夜偷跑进女生寝室”而罚他们蹲了半天的马步;我听说过其他学校有学生悄悄问支教老师关于性的问题;甚至,我也知道在当地有些不好的事已经发生过......

今年上性教育课之前,校长跟我说,班里有个女孩子已经不来上学了,因为家里想让她嫁人。她叫拉姆,我记得是个子快赶上我、学习很认真、成绩也不错的女孩子。放学的时候,她常常跑到讲台边抢着帮我背书包,陪我走回宿舍。我很想知道,《气球》里的故事是不是也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女人究竟能决定什么?

在《气球》里,卓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一个孩子,江洋,已经读到了中学。

卓嘎的主要避孕措施是靠政府发放的安全套,但用完的时候不总能及时补上,而丈夫的欲望又说来就来,为了方便,卓嘎去医院找医生结扎。

结扎手术要再等一个月,女医生给了卓嘎一个安全套以备急用,但和之前很多次一样,这唯一的套套被孩子当作玩具,吹成了气球。

卓嘎意外怀孕,又恰逢家里老人去世,能通天知地的上师说这孩子是老人的转世。

丈夫想留,卓嘎想堕。这个原本和睦的家庭陷入了两难。

作为女性,我当然更容易带入卓嘎的角色。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开放和保守的两极。

一方面,在电影里,即使每个人都劝她留下孩子,即使丈夫为此扇了她一巴掌,卓嘎依然多次坚定地表达“我不想再怀孕”的意愿;但另一方面,她想堕胎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如果再生一个,就要被罚款,而家里拿不出钱,多花钱也会影响其他孩子以后的教育投入。

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里,留不留孩子不由得女性自主选择,而是被无数外力左右着——宗教信仰、婚姻家庭、经济条件、国家政策、下一代的教育。

这让我想起在西藏的日子,我听过一位支教老师说,有些家长会专门来学校找老师说“我的儿子你不能打,女儿随你教育”;校长带我去村里招生的时候,他会说“你看这个村,干活的都是女人,男人每天就喝酒打牌耍坝子”;我好几次目睹学校所有老师一齐劝说某位未婚女老师早点找人嫁了,这样父母才放心......

所以,女人究竟能决定什么呢?如果我们的选择总被其他家庭成员、被传统、被宗教不断地干预,我们到底能为自己决定些什么呢?这个问题,不仅是《气球》要问的,也不仅是藏族女性独有的困境。

江洋会成为什么样的男性?

江洋是卓嘎的大儿子,在县城读中学。他的身边围绕着三位男性长辈。一位是爷爷,一位是父亲,还有一位是中学里的男老师。

爷爷年迈、保守,与现代文明隔绝。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安全套是什么,更关心家里今年能不能借来种羊。一家人边吃饭边看电视,电视里讲到“试管婴儿”时,他觉得这是人类在造孽,违反自然规律,根本不是什么科学,勒令两个孩子把电视关掉。

父亲达杰比爷爷稍稍开放一些,但依旧是一个粗犷、简单、强势的人。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相信科学,知道要给羊找好的配种,也知道要使用安全套。 不过,一旦家庭和传统占了上风,科学和知识就被挤到了一边。 电影里,积极负起避孕责任的一直是妻子卓嘎,不管是准备安全套还是主动想做结扎手术,而达杰似乎对此没那么上心;发现儿子们偷玩安全套,被村里人告状儿子们拿安全套但气球换玩具时,达杰也都没有趁机给儿子们讲安全套是什么;老人去世后,上师的一句“亡灵会顺利转世到家里”,让达杰不顾妻子的意愿和家庭实际情况,无比坚定地要留下意外怀孕的孩子。

而学校的男老师,在当地风俗的标准下更是个“坏人”,因为他耽误了卓嘎的妹妹,让她杀过生(电影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堕过胎的意思),只能终身为尼。很多次,卓嘎都说希望儿子江洋不要被这个老师教坏、带坏。 所以,以后的江洋会成长为什么样的男性?这恐怕也是《气球》想要留给观众的思考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一排因为“晚上偷跑进女生宿舍”而被校长罚蹲马步的藏族小伙子。他们,又会成长为什么样的男性呢?

让藏人自己讲自己的故事

前文似乎对藏地的宗教、文化有诸多批判,我自己在支教的一年中,也有好多次感知、观察到当地文化中不够合理、不够公平的地方,但作为一个汉人,我总觉得自己的立场不够充分,不论是去夸赞、还是批判。 所以,非常高兴能看到《气球》,看到藏人讲自己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在西藏生活过一年,我深刻知道所有个体遭遇的困境,都不能简单归结为ta们不努力、迷信、落后。

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文明、进步的现代生活被构建成为某种强势的模范标准,藏人为什么要努力融入呢?如果不是因为更有权力的一方力图通过赏罚干预女性的身体选择,卓嘎怎么会如此两难?如果不理解藏传佛教里“杀生”和“转世”的重要性,怎么理解《气球》架构在何种价值观之上呢?

在我去支教前,有一位老师跟我说“支教不是上对下的行善,在你能够带给当地人知识文明提升之外,从事支教其实对支教老师本身,才是更珍贵的学习机会、一个介入并理解原住民世界的机会”。 因此,我也想说,《气球》是一部优秀的电影,希望有更多人去院线支持,但观看的同时要记得警惕自己旁观者身份带来的优越感,不要以高高在上,不要轻易下论断,不要忘记导演的那句“藏人一直就是那样真实地活着,只是你不了解罢了”。

 6 ) 生命的共振

读万玛才旦短篇小说集《乌金的牙齿》,专门跳过《气球》一篇。不为别的,想等等电影。

这次平遥国际电影展看完片子,赶紧补上小说。成片在结构上,气球的出现,徘徊和结局,与小说的发展完全一致。电影多出来了两个男性人物。是哪两个,不妨猜猜(书很容易买到)。

万玛才旦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文字清浅凝练,充当了剧本的源头活水。从小说到改编剧本,再到定剪成片,外人很难衡量这个过程的转化效益。对于万玛才旦,从作家转行当导演,小说的文学底子却是必不可少的。也难怪有人说,电影学院这几十年,除了培养出天才型的张艺谋和贾樟柯,接下来就是万玛才旦这种,他是带着东西进来的。这里的东西,指丰富的社会历练,特殊的藏地经验,具备自我观点,也包括他的作家身份。

从生之门,到死之海,《气球》可能是用情最多的一部万玛才旦作品。它升腾在火中,潜藏在水下,甚至飞上了天。还有人说,万玛才旦只是在奔往伊朗电影的路上,日夜兼程,疾驰而行。

这种情,有小孩子的气球恶作剧。特别演出的塔洛先生(演员西德尼玛),贡献了惊人的口水演出。不妨认为它是对情欲和东方人隐私的玩笑,是人情逗趣。

转世轮回的反复讨论,在万玛才旦多篇小说中不时出现,它联结了父子爷孙。异常有趣的是,看完《气球》的观众,如果借着看到陈哲艺的《热带雨》,不免会觉得,那只象征生育繁衍和下一代的红色气球,居然可以完成青藏高原到南洋雨林的旅行。 开场交代完毕,万玛才旦让电影镜头,迅速进入到一个家庭的内部,描绘起藏地人家的世俗生活。此前的作品,万玛才旦更多把电影人物放置在寺庙、荒野和路上,与世俗生活和城市文明,保持距离。

找种羊配种的男主,操持大小家务的女主,出家当尼姑的女主妹妹。念六字真言的老爷子,想要气球礼物而不得的两个小儿子,还有在县城中学寄宿读书的大儿子。围坐吃饭,这一家子,有七口人。还有一大群羊。

万玛才旦前作《撞死了一只羊》是一个抽象的,带有挑逗观众意味的寓言故事。《塔洛》关于活在文明化外,几乎忘掉了自己名字的纯真牧羊人。《气球》则有父子三代情,家庭成员的情感脉络清晰可见。就连阿尼身上,也浮现出独立的情感线索。

万玛才旦沿用了《塔洛》(塔洛和发廊妹)和《撞羊》(司机和老板娘)的四位演员,营造出不同电影作品之间的镜像体验——另外一种转世轮回。

《气球》最惊人的表现,来自摄影的长镜头,用一气呵成并不为过。你会觉得,金巴扑入羊圈,抓起羊来就是那样厉害。阿尼回学校、阿尼火中夺书,更胜过凡人爱的箴言万千。尤其是烧书长镜头——那本关于我们不愿互诉衷曲的书就叫《气球》,阿尼不假思考,直接探手,去火中取书的长镜头,直接击穿了我的心理防线。这就是真实的力量,让人毫无防备。片中的长镜头,还有阿尼入学校,老父亲出殡,都会形成一段完整的真实时间,将你带入人物的心理情境。

这些长镜头是连续,且有感情的。你不难通过抓羊的运动,去联想高原之家的生存状况。还有那避而不见,试图忘却的往日恋曲。阿尼一直压低着头,让自己的脸,隐藏在红色僧帽的阴影下,只露出轮廓与线条。如此一番,观众的好奇心倒是上来了。日光底下的这两个人,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尼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气球》始终没有明说。但火中取书一段,令她旧伤未平,又添新伤。围绕那本书的几场戏(送书、烧书、探望),也就是阿尼一生的故事。只是我们不曾,也没有机会去翻开它。 演员方面,两位女演员,索朗旺姆和杨秀措的肢体语言都丰富到位。她们不需要开口台词,不需要设置强调戏剧冲突,身形与影子,就仿佛在诉说她们的人生故事。她们的表现,已经在年度表演中属于佼佼者。很抱歉的说,大多数中国电影里的女演员,就连“形象”这一关都没有过。

索朗旺姆在《撞羊》中,是以暗情涌动的台词和撩人的表情特写取胜。这一次,她一直弓着身子,忙里忙外,又羞于开口说起避孕的事情。

杨秀措在出场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说台词。红教尼姑造型清奇。回想起来,依然不记得她模样,就像撞见一副红色的印象派画作。这是藏地电影中都罕见的角色,有红尘未了又无可奈何的意思。

《气球》包含了导演过去作品的影子,也指向一些经典名片。一眼可见的,是《红气球》和《蒙古精神》。对依然沉浸在《撞死了一只羊》灵魂出窍体验中的影迷,《气球》把“不在此时、不在此地”的超验,再往前推上一步走。超现实镜头,交织了过去与幻想,奔丧与送行,于我个人都有强烈的触动。

生不生孩子,是个眼下话题,但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又催生出荒诞悲喜剧。好比电影里,不能生育产崽的老母羊,变成了一个累赘。再到松太加的《拉姆与嘎贝》,婚姻与孩子引发的麻烦,堪比阿斯哈·法哈蒂的家庭风暴。

《气球》不设太多距离,去拥抱一个人性、宗教与伦理的故事。我想,它首先是一个关于人的故事。

例如金巴饰演的男主角色,有观众要问:他是一个好父亲,还是一个坏丈夫。小儿子几次追问他,还没有从县城买气球回来么。他都敷衍而过,跟朋友喝着大酒。

如同“气球”,种羊也是一个引发生存压力的事物。这一家人所在的境地,显然是到了要考虑多一张嘴就会有麻烦的地步。对于享受衣食伸手张口的独生世界,似乎很难理解讨要一个气球,需要磨蹭那么久,倒过来还去强迫妻子这啊那的。

无论如何,他在道歉和带回红气球的那一刻,我都认为,眼前这个汉子是真实、矛盾且丰满有血肉的。他是个尽职的父亲,正如他训话不想读书的大儿子。他可以像种羊那样能干,也愿意为了老父亲做尽孝之事。同样的事情,似乎也发生在妻子身上。她斩断阿尼残留在俗世的最后一丝念想,错过化解误会与道歉的决绝,与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走向,不无关联。

只要带着愧疚,只要愿意认错,例如两位男性人物:高大的父亲与瘦削的小学老师。他们会因为犯了错而感到痛苦,但他们也希望能从错误中站起来。会犯错,能修正,带着忏悔,去做弥补。这才是人。

电影最后,两只气球的命运,不一定会超乎观众的想象。然而,气球身上,居然有同时成立的两种象征。一种说法是,它们是爷爷与新生命,是明线。还有一种认为,它们是两个女性角色,阿尼和远走的母亲。两个女人身上的隐线故事,一个半开放的结局,我认为是《气球》的高明之处,它说出了命运自由和为谁而活的道德两难。

这是万玛才旦从影十四年的大成之作。

于佩尔点赞的中国电影

 短评

#3rd PYIFF# 影展之最单元。2019威尼斯地平线电影入围。背靠背入围威尼斯地平线,这部影片其实有几个颇为有趣的点,其一是万玛才旦几乎构建成功了一个法哈蒂式的故事(以父子俩冲进医院那场戏为最),只有在特定宗教逻辑下才成立的矛盾;同时生不生孩子这个梗也让人想起[蒙古精神]。其二是女主角的写法,其实也几乎完成了[香魂女]里香二嫂的受害者+加害者的双重身份。第三则是视听风格的突变,手持长镜头加对低照度的大量使用,不知是达内还是罗马尼亚新浪潮来的……导演自述是为了表现片中所有人物都处于“不安”的状态。文本做得相当绵密,不过结尾还是是拖沓了一些(本来是可以有一个达内式的豹尾啊)。视听体系稳定性是万玛才旦还需探索的问题。

6分钟前
  • 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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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气球,其实也是两个女人吧。一个在俗世里,一个出家。出家的却纠结在一点俗事上放不下,俗世里的最后就想放下一切去出家了。妹妹对姐姐的生活无力,姐姐以为可以帮助妹妹,结果连自己的生命都无力操控。那两只气球,一只破了,一只飞了,飞的那只看似自由了,其实是两只都失去了。

11分钟前
  • 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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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地极少数几个知道自己要拍什么在拍什么的导演。

13分钟前
  • 内有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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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的开头和结尾应该是今年看过最好的开局与结尾了,国产片年度十佳没跑。对于还在坚持个人风格拍作者电影的导演,确实需要更多猛烈的掌声,所以多加一星。以及一次很干货的映后,在谢飞导演和陈丹青老师的加持下,对万玛才旦的导演风格和人文关怀有了更多理解,对藏民的信仰也有了更多不一样的体会。

17分钟前
  • 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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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夫权/父权/神权下的困境,集中在了生育选择上。妹妹那条线也有意思,旧恋人教师写书,可看做对叙事权的占有,是更隐蔽的剥夺。女人退无可退,如灭灯般掐掉情思与期待。万玛的小说和电影总是充满象征。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象征遍地的地方,总有无法被充分言说的事物。

18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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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线以及分线的人物看不出来有何意义,几个分割镜头专门去问了北电同学,说是寄生虫式构图,太刻意太突兀,大段大段的长镜头,大段大段的手持,上次这么晕还是看少年的你,文本性强,影像叙事太弱。@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全国路演首映 ps:《回南天》的导演高鸣,如果您看到了我这条影评,希望您以后观影的时候不要和旁边的朋友讨论,极其影响其他观众的观感,作为一个导演对待电影极其业余。

20分钟前
  • Jupiter
  • 还行

万马的这部新片其实去年10月在平遥节就看过来了,一直没在豆瓣上给它打分。其实这一年里还看过几部国产新片,都还没有在豆瓣上发表评论,留在以后吧。

25分钟前
  • 谢飞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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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玛导演总是能把非常小体量的文本抻成长片,这种文本-影像改编能力在华语电影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气球》一如既往有对自然的观照,宗教的轮回观念,丰富的人性隐喻,隐晦的指涉,梦境是绕不开的灵性时刻。

27分钟前
  • 安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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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鱼问水,向羊问路,向上师打听阿爸转世的去处。女人受孕,是亡灵选择了她的肉身,还是孩子弄丢了她的气球。背上长痣,是奶奶转世留给他的记号,还是信仰赋予他的多重解读。尼姑徒手从火里捡出他们的故事,所有解释都已烧焦。丈夫强迫妻子令孩子降生,妄图能为前世衔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佛陀而活。

29分钟前
  • 西楼尘
  • 还行

一边是给羊催产,一边是让人戴套,一部很精巧、工整又不露痕迹的作品,万玛才旦初显大师气象。很多对称构图、红蓝对比,藏青调色,手持摄影。比前几部剪辑节奏更快,一部成熟的剧情片,对一个家庭里的男人、女人、三个孩子、爷爷、女主的妹妹及其前夫、接种的羊都有各自描绘,人物命运以气球-避孕-生命-轮回的关联意象交织在一起,剧作精巧。展现了传统与现代、宗教与科学的难以调和之处(尤其体现在女性命运上),依旧有少许超现实梦境,摄影美。威尼斯版暂没看到龙标,听说审查改了一些,我注意到的是计划生育英文翻译成family planning,大概还是做了点柔化处理

32分钟前
  • 谋杀游戏机
  • 推荐

如果要谈象征和隐喻,这样的电影里自然能阐发出无数论述。神权,女权,父权,落后,文明,现代化……但《气球》最大的问题在于非常依赖于象征和隐喻,生怕观众看不到这些,这样一来原本应该的“征”和“隐”都变成了直给。这故事过于举轻若重了,特别像那种自我定位为“严肃作家”的作家写的那种故事,其实意涵未必多么深重,但姿势却一直摆得特别庄重。或许这些故事确实更适合小说,电影的形态并没有加分太多。

37分钟前
  • frozenmoon
  • 还行

几十年来带红气球元素的电影竟然都能传达出类似的纯粹和希望感,如果要期待更多,那就是属于万玛才旦的《站台》或者《活着》的出现了。

41分钟前
  • 黑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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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鲜明的感受就是体会到女性的窒息,宗教、男人、社会三者重叠所施与的生殖压力,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这种沉重感和焦灼感,以近身的手持摄影方式呈现,镜头晃动中,高原如此宽广,而生活如此逼仄。所以,只能选择逃离。气球飞升,所有人抬头看去,那是自由的,但也是短暂的,因为它终究会砰地一声破掉,最后又会落入到地面上来,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42分钟前
  • 邓安庆
  • 推荐

这才是万玛才旦啊!你说你没事学什么王家卫,戴什么黑墨镜!言归正传,私以为这是一部anti宗教的电影,灵魂转世在藏传佛教里几乎是教义级别的存在,堕胎在藏传佛教里也是不被允许的,但女主依旧坚持了自己的做法。甚至女主角都说出了“活佛转世也有可能出错”这样的话!比起只会炫技、华而不实的《撞羊》,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43分钟前
  • 木石子
  • 力荐

这次是先看了小说,再看了电影,格外惊诧文学性十足的中短篇,被万玛才旦如何用镜头语言开花结果,而且有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枝节,尤其是如梦似幻的片段。安全套与气球的相似和对立,关乎成人与孩童、性与非性、欲望与愿望、保守与开放等等话题,人的性教育像是被丢到羊群里似的,生机勃勃,却也蛮荒落后。卓嘎一角承担了许多视角,当所有人都想替她做决定时,她差点只剩下妹妹一个可以摆弄,种种顾全式的判断,有许多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的规则在左右,这是新奇的地方,也是叹息的地方,但这样的故事,还是充盈着诙谐与智慧。@HIIFF

44分钟前
  • Mr. Infam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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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万玛才旦电影里最喜欢的一部

45分钟前
  • 起床,吃饭
  • 推荐

可能是用情最多的一部万玛才旦作品。尽管这种情,有小孩子的气球恶作剧(塔洛贡献了惊人的口水演出),有转世轮回的反复讨论(万玛才旦多篇小说中),但阿尼直接探手,去火中取书的那一个长镜头,直接把我的心理防线击穿了。这部电影留下了许多长镜头(抓羊,阿尼入学校,到出殡),印象深刻。演员方面,两位女演员的肢体语言都丰富到位——即她们不需要开口台词,不需要设置强调戏剧冲突,身形与影子,就仿佛在诉说她们的人生故事。我个人认为,其实这两个女人的故事,才是全片的要领。

48分钟前
  • 木卫二
  • 力荐

气球是避孕套、是海报上女人的胎腹、是无拘无束飞升天空的红色“精子”。这三重矛盾的隐喻总结了全片的主题,象征了性欲的牢笼、生育的载体、生命的起源。女性在这过程中承担了关键又次要的作用:她们是佛教预言投胎转世的母体,受宗教之制;也是性欲涌来肌肤之亲的客体,受男性之占;更是计划生育严苛处罚的对象,受国策之惩。这种在教法与人性夹缝里生存的女人,表面主动 实则被动,导演很聪明,用了尼姑这个在“情与戒”之间徘徊的角色来对照,彰显出矛与盾。梦境里有不少镜面 水面映照的镜头、以及超现实的镜头,摄影都很棒。

51分钟前
  • 科林
  • 还行

走出《撞死了一只羊》的尴尬模仿,万玛才旦重新回归自我并再创新高,前半段你又能看到《塔洛》身上诙谐的影子,后半段的拔高也流畅而自然。女主的设置非常巧妙,从依附到犹豫,从觉醒到行动,她走出了家门,走进了自己。更可贵的是,万玛才旦还隐藏了一条线,让人更觉得了不起:这个觉醒后努力摆脱他人操弄自己命运的女主,却时时刻刻想要左右妹妹的命运,这种讽刺也是导演之前没有的高度,生涯最佳无疑!#PYIFF2019#

53分钟前
  • 盲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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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和死是红白两件事,从开始的白“气球”到结束的红气球,仿佛是对人生的轮回注释。万玛才旦这次高水平发挥了,梦境捉痣的那个超现实慢镜头堪称年度华语电影的高光时刻~(当然问题来了,藏语…算华语吗?)

56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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