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大战秦俑情

一、始作“俑”者

绝后谈不上，空前绝对有。第一部引起全民关注的“国产电影”。“国产电影”用了着重号，这个名词另有独特的含义。字面上指的是“国人自主研发”的电影，字面以下，还有落后、愚昧、山寨等等不良意项。

幸运的是，秦俑打破了以上意项。它打着《古今大战秦俑情》的耸闻旗号登场。引起的轰动效应也配得上这个旗号，“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从一个黄泥喷溅的近景开始，镜头拉远，推出洞口。数列精骑在黄泥坡上居高临下，坡下一个巨大的黄泥坑中，成百上千的人辛苦劳作。昏黄的质感，黄沙漫天，低回配乐中时不时窜出几个灵动的音符，一下子把人拉回那个秦灭六国，遥远而又神奇的国度……

影片打头就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黄泥味。这与老谋子的个人气质不无关系。但整体效果开风气之先，主题前卫甚至超现实。秦俑的热映催生了两大类型片的泛滥，“穿越”和“盗墓”。

穿越题材，自古有之。从东晋的《桃花源记》到唐代的《南柯太守》《樱桃青衣》（梦境穿越），到明代的《西游补》，都是穿越的滥觞。后半部分围绕始皇帝陵展开，又混入了“盗墓”元素。盗墓题材，最早有李翰祥72年的《大军阀》，原型是孙殿英盗掘东陵事件。之后才有《夺宝奇兵》、《神话》等作品。除此之外还有武侠、言情、玄幻，各种类型的混搭、乱炖，秦俑堪称始作“俑”者。

《秦俑》原著小说出自香港女作家李碧华之手。巧妙借用始皇帝“长生不老药”这一设定，让男主角实现“穿越”，女主角则借用了“再世轮回”的设定。“轮回”这个主题，是相对于西方的东方，或者说佛教特有的世界观。现代小说开始关注这个主题，始于三岛由纪夫的《丰饶之海》四部曲。但对《秦俑》影响最直接的，要属钟玲原著、胡金铨等拍摄于83年的《大轮回》。主核是男女相恋不得，穿越两世最终结为夫妻，冥冥之中似有天定。整体架构类似，情景同样分为古世、近世、现世。

李碧华作为90年代声名鼎沸的小说家、编剧，笔下多惊世骇俗的恋情，神出鬼没的脑洞。九十年代大卖的大片霸王别姬、胭脂扣、诱僧都出自她的笔下。文笔简练、苍白，像一张的仙气飘飘的纸……

二、内核

小时候看个乐呵。从古墓回来，去医院就医一场戏。蒙大将军用手指戳玻璃，把针筒当“暗器”，努嘴吹着灯罩包裹下的灯泡，把文明医院唤作“黑店”等等，各种谐趣鬼马。而在肿瘤内幕被大量爆光的当下，“黑店”仿佛成了一个预言……

之后半道爆胎，蒙天放窜出汽车，一个古装武士在街上追逐摩托车，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唐吉诃德；隔着收音机里，要与“五毒神君”决一死战等，充满对武侠桥段的调侃与反讽。令人笑破肚皮。

比及年长，再去看，又有了不同的感受。看似一个荒诞不经的穿越故事，实际却包裹了一个深刻、复杂的内核，一个古今理念价值冲突的内核，新旧或者东西两种意识形态的激烈碰撞。

最经典的一场戏，莉莉（二世冬儿）奉命要取蒙天放的几根头发，作为碳检测之用。一边莉莉帮天放梳头，一边穿插前世燕好后的梳头戏，叙事与写情水乳交融。作为现代文明人的莉莉，梳头只是掩饰盗发的一种手段。而蒙天放却蒙在鼓里，一味惦念着旧情。文明的进步，换来的却是人心叵测。天放不甘心莉莉的寡情，又拿出绣花鞋，期望能唤回“冬儿”的记忆，“冬儿”临走时将鞋往门口一扔，骂了句：

“神经病！”

蒙天放望着鞋，画面闪回当年水边赠鞋一幕。在痛苦失落之余，他无奈地把一切归结于“她全忘了”。潜台词在说，古代提倡的那些“忠诚、坚贞”，放在现代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蒙天放与莉莉的格格不入，反映的是传统与现代两种爱情观、价值观的冲突。蒙天放是华夏古老文明的一个符号，“他”穿着一身铠甲，在当代跌跌撞撞四处碰壁。他身上的武器越沉重，负担也越重，越来越转身不便。蒙天放的困境，正是古老、陈旧的价值观在日益先进的现代文明面前的困境，进退失据，无所适从。

当复活的军团冲出陵墓，在手枪、火炮之下纷纷倒下时，当蒙天放在古今两派大火并中首鼠两端，看着两败俱伤一片狼籍时，观众的心绪也是复杂难以言宣的。影片精确地传达了现代人在复古还是革新之间艰难抉择的矛盾心理。

得知被莉莉出卖后，蒙天放说：“我要回到皇陵去，那里才是我的天下。”一个人在残破不堪的城墙上踽踽独行，回首处，佳人已逝，一个恰到好处的空镜头。掏出绣花鞋，远远地掷了出去，全片笼罩在一片茫然、低回的慨叹之中……

三、其他

影片完美地复刻了原著小说的场景、整体气息。唯一一处改动较大，原著设定始皇帝也服下了不老药，在帝陵大战后突然现身，对“现世”失望，吐槽一翻后隐遁。这一段内容大有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的怨怼之风，而且与主核关系不大，所以删减了。

影片中的始皇帝由陆树铭扮演。个人感觉，这一版是大荧幕上塑造最成功的始皇帝。他高高在上、威仪天下，他也暴政、生杀予夺，他也崇尚英雄，偶尔流露出对苍生的一丁点儿“怜悯”。但这些都掩饰不了他对“长生不老”的迷信与幼稚可笑。在时间面前，再伟大的人物也只是匆匆过客。老谋子后来又导过一版陈道明版始皇帝。典型的“剧本杀”角色。前一版遥远但却真实，后一版清晰但却虚假。

各大导演都塑造过秦始皇。陈凯歌版的颠狂、歇斯底里让人拍案叫绝，稍有门缝窥人的嫌疑。周晓文版纯是跑错了片场。最喜欢的还是陆树铭版。

必须要提一笔的还有配乐，古典韵味十足，无论是鬼气森森还是俏皮恢谐，都表现到位。而黄霑与顾嘉辉合作的一曲“焚心以火”，凄恻迷离，更是将男女主角殉情的悲壮点染烘托到极致。

当然男女主角的“本色”出演也使影片情采自然。老谋子来演男主角，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

最短也是最后一幕“现世”中，当老谋子摘下眼镜，怔怔地看着日本女郎，似曾相识，恍如隔世，欲说还休。当他的脸与兵马俑头像并列在一起时，血缘相通、基因相同，十分类似却又累世进化的不同。疑真疑幻的强烈对比，引发观众无尽的怅惘与浩叹。

即便是严肃文学都难以表达的意境，在这部娱乐片身上却表达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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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李碧华，可能现在很多人不知道这是号什么人物。但是提到由陈凯歌导演，张国荣、巩俐、张丰毅主演的电影《霸王别姬》，那就如雷贯耳了。李碧华便是《霸王别姬》的原著作者。

关于创作理念，李碧华说:好看的小说无非痴男怨女,悲欢离合。特殊的成长经历，扎实的文史哲知识，丰富的阅历，李碧华笔下奇情无数。《霸王别姬》、《青蛇》、《潘金莲之前世今生》、《胭脂扣》、《饺子》、《诱僧》、《川岛芳子》，来源于传统文化，又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故事。获誉"天下言情第一人"的李碧华写的故事永远那么构思新奇，瑰丽诡异。

电影《霸王别姬》剧照

擅长写情的李碧华相信爱情吗？"我永远爱你。'爱'比较容易，但'永远'是什么呢？"李碧华相信爱情，但是，她不相信永恒的爱情。在《青蛇》里，许仙是一个冷漠背叛的人，脚踏两只船，贪生怕死，被小青所杀；在《胭脂扣》里，十二少和如花约好了一同殉情，却让如花一个人死；在《饺子》里，青青为了挽回变心丈夫不惜食用婴胎制成的饺子……

电影《青蛇》剧照

这些故事骇人听闻又无比真实，李碧华写情的故事唯一正常的只有《秦俑》吧。人设正常、情节正常，故事浪漫。李碧华应该多写一点这种类型的爱情故事。1990年，根据李碧华小说《秦俑》改编的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上映。

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的主题是"永恒不变的爱情"，编剧李碧华超前地发明了时下流行的"三生三世"痴情虐恋套路。李碧华把"三生三世"架构在具体的朝代中，痴情豪迈的将军蒙天放（张艺谋饰），美丽纯洁的少女韩冬儿（巩俐饰），流星般绚烂的爱情划破沉寂的夜空。

第一世·秦朝

蒙天放因救驾有功被秦始皇信任重用，奉秦始皇的旨意护送五百童男童女东渡蓬莱寻取长生仙药。蒙天放与美丽纯洁的应征少女韩冬儿一见钟情，偷尝禁果。蒙天放、韩冬儿以欺君之罪被赐死。行刑前，韩冬儿以吻别为名众目睽睽之下把秦始皇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金丹喂入蒙天放口中，自己投身窑炉，殉情而死。蒙天放则被泥封为俑，生生世世为秦始皇护陵。

第二世·民国

韩冬儿转世为三流影星朱莉莉，机缘巧合下唤醒了在秦始皇陵沉睡千年的蒙天放。轮回转世的韩冬儿没有前世记忆，相见不相识，深爱韩冬儿的蒙天放一厢情愿地爱着朱莉莉。终于，朱莉莉被真心守护自己的蒙天放感动。再次爱上蒙天放。蒙天放带着莉莉回到秦始皇陵和盗墓贼展开殊死搏斗，陵墓内兵马俑纷纷复活，将盗贼全部消灭。朱莉莉却为保护蒙天放而遭枪杀。

第三世·上世纪70年代

三大兵马俑公诸于世，长生不老的蒙天放成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天， 蒙天放在兵马俑博物馆又见到与韩冬儿有着一样容貌身着和服的美丽女子，微微一笑中，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又要发生。电影的篇幅着重表现秦朝和民国的两段情缘，李碧华如何创造"永恒不变的爱情"呢？答案是毁灭。为什么会有爱情呢？因为有爱情激素，所谓的爱情激素，就是恋爱中产生的一些神经递质。从一见钟情到坠人爱河。控制人们爱情的是一种最基本的激素——苯基乙胺，又称PEA。PEA是人体自身合成的一种神经兴奋剂，可以让人感到极度兴奋，有了这种物质，恋爱双方才会"来电"。PEA在增强人的自信心的同时，也会让人意乱情迷，失去理性。PEA会使恋爱者暂时忘记爱情之外的一切，只关注爱情。一般来说，PEA的浓度高峰可以持续6个月到4年左右，平均不到30个月的时间。

"世上之所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忠肝义胆的气概，皆因为时相当短暂，方支撑得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旷日持久不容易，一切物事之美好在于'没时间变坏'。"生性凉薄的李碧华如是说道。"永恒不变的爱情"不过是没有时间变坏，在爱情激素消退前终结爱情。

蒙天放和韩冬儿的三世情缘，两世都以悲剧收场，第三世虽未呈现，但我们也可以猜到悲剧结局。正是因为悲剧，他们的爱情才得以永恒，谁能保证二人正常在一起后谁永远不变心呢？ 三世情缘，最让观众感动和震撼的肯定是第一世。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身着素白衣裳的冬儿行在童女行列中，不知何故撩起斗笠上遮挡容颜的白纱，淡然回顾一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会有磁场，虽未谋面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预感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生无可恋的冬儿欲用发钗自尽，她实际上是不甘心的，真正要死的人肯定是悄悄地死了，哪会这么折腾。逃跑的冬儿被天放捉住，发钗在天放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天放却一脸不在乎，冬儿看出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安危。

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冬儿信手敲碗，清脆好听的音乐传出很远；边上舞剑的天放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舞，两个心意相通的人配合默契。突然，音乐戛然而止，天放预感不妙，找到冬儿，发现割腕自杀的冬儿晕倒在地上。

天放帮她处理伤口，冬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天放，这样的眼神，完全不像演员演戏所能有。

拍摄这部电影时，张艺谋和巩俐正处于热恋期。张艺谋曾经表示，接拍这部电影是为了和巩俐有相处空间。情到浓时，天放和冬儿偷尝禁果。

冬儿拿走了炼好的长生不老金丹，她也不知道金丹灵不灵验。最好是不灵验，如果灵验，暴君的统治要延续千秋万代。冬儿不可能未卜先知，后面发生的危险此时她不知道，这时的她拿走金丹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东窗事发，天放和冬儿慷慨赴死。

一身红衣的冬儿美得惊心动魄。她将长生不老金丹喂给天放，那是她唯一能为情郎和天下苍生做的。秦始皇可能死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长生药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吃了，那人还被塑成了泥俑。冬儿义无反顾投身熊熊烈火，回眸瞬间，眼里尽是无悔。

配上叶倩文演唱的《焚心以火》，不禁让人感同身受。在千年的轮回中，冬儿转世为各色各样的人，她会爱上其他人，经历不一样的人生。天放呢，他在皇陵里沉睡，做的还是和冬儿在一起的美梦。直到民国这一世，他们又相遇了。

苏醒过来的天放保留着千年前的记忆和思想，这给影片增加了很多笑点。穿着古装戴墨镜，这样的装扮让人一看便忍俊不禁。他把电线杠当树，把针筒当暗器，把医院当黑店，一切的一切，使得天放与时代格格不入。

时代变迁，他根本适应不了，他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也装不下其他事，他心里只有冬儿，他无法再爱上其他人。"一切已成过去，况且你不是我的冬儿，回皇陵去，那里才是我的天地。"天放向长城走去，扔掉冬儿的丝鞋，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这种不容于世的孤独，谁能体会？

朱莉莉捡起天放扔掉的鞋子，追上天放。"我在电影圈里，人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天放和莉莉深情相拥。

女人怎么拒绝得了真心对她的男人。 在皇陵里和反派进行了殊死搏斗，莉莉像千年前的冬儿一样再次为天放而死。

"我现在感觉到我是冬儿，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第一世和第二世都以故事女主角的死亡而告终，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才痛苦。活下来的天放在无涯的时间里，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无尽的思念。第三世，年轻的女孩一脸天真无邪，笑容明媚，天放的脸上却写满沧桑。她不知道，他有多思念她。

熟悉的音乐响起，我们知道，又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旷世奇缘要上演。真爱，就要这样生生世世爱下去。"永恒不变的爱情"或许现实中不存在，但是在艺术创作下，它可以合情合理地存在。感谢李碧华女士为我们编织了这样美的爱情童话，给我们平凡的生活增添乐趣，让我们相信爱情，感受爱情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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